猛虎团的侦察连,是李大山的宝贝疙瘩,全团的兵王都集中在这里。这帮人,一个个桀骜不驯,眼高于顶。让他们去跟一个女人学挖草药,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百个不服气。
第二天一早,侦察连在训练场上集合。连长是个黑脸汉子,外号“黑熊”,他站在队伍前,看着姗姗来迟的许念和周牧远,脸上没什么表情。
“许大夫,人都在这儿了。你说吧,怎么练?”他的语气,与其说是请教,不如说是挑战。
许念没看他,目光扫过眼前这群精悍的士兵。她能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子不屑和抗拒。
“不在这里练。”她指了指远处云雾缭绕的深山,“去那里。”
半小时后,侦察连全副武装,被带进了原始丛林。
林子里又湿又热,蚊虫嗡嗡地在耳边盘旋。战士们虽然体能极好,但很快也变得烦躁起来。
“许大夫,到底要干什么?总得有个章程吧?”黑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不耐烦地问。
“章程就是,活下去。”许念停下脚步,环顾四周,“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战场。没有后援,没有补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在天黑之前,找到足够的水和食物,并且搭建一个能防雨、防野兽的庇护所。”
战士们都愣了,这不就是他们的常规野外生存训练吗?
“哦,对了。”许念补充了一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包,在黑熊面前晃了晃,“你们每个人的急救包,我都换过了。”
黑熊心里一沉,打开自己的急救包一看,脸都绿了。里面原本的绷带、药品、消毒水,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干草和几块石头。
“这是什么意思?”黑熊的火气上来了。
“意思就是,你们所学的那些,在这里,都没用。”许念的语气很平静,“现在,你们只能依靠你们的眼睛、双手,还有我即将教给你们的知识。”
说完,她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自地走到一棵树下,用匕首撬开一块树皮,一股清澈的汁液流了出来。她用手接了点,尝了尝,点点头:“桦树汁,可以直接喝。”
战士们面面相觑。
周牧远一直跟在许念身后,像个沉默的保镖。他看着侦察连这帮兵蛋子脸上的表情从不屑变成迷茫,心里觉得好笑。他知道,许念的“课”,现在才刚刚开始。
一整天,许念就带着他们在林子里转悠。她教他们如何从植物的朝向和露水判断方向,如何从动物的粪便判断附近有什么野兽,如何分辨哪些蘑菇能吃,哪些野果有毒。
她讲的东西,完全颠覆了战士们对野外生存的认知。他们以前只知道打猎和采集野果,现在才知道,脚下踩着的很多不起眼的植物,都是宝贝。
“这是‘马齿苋’,酸的,可以当菜吃,还能解毒。拉肚子的时候吃,比药都管用。”
“看到那种藤了吗?叫‘葛藤’。它的根挖出来,里面全是淀粉,烤着吃,跟红薯一样。而且,它的根还能解酒,以后你们谁偷喝酒了,就用这个。”
她讲得生动有趣,还时不时开个玩笑,侦察连的战士们渐渐地被吸引了。他们开始主动提问,甚至比赛谁先找到许念提到的植物。
黑熊的态度也慢慢变了。他发现,这个女人懂的东西,比他们这些常年在山里打滚的“兵王”还要多,而且都是实打实的救命学问。
傍晚,队伍找到一处背风的岩壁准备宿营。就在大家生火做饭的时候,一个战士在河边清洗食材,脚下一滑,摔倒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小腿被划开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卫生员!”黑熊大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的急救包里只有石头。
所有人都慌了。
就在这时,另一个战士,也是许念培训班里的助教,飞快地跑到旁边,扯下一大把叶子,在嘴里嚼烂了,糊在了伤口上。
“这是‘紫珠’!许大夫讲过,止血效果最好!”他大声喊道。
果然,几分钟后,伤口流血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这次意外,比许念讲一百遍理论都管用。他们亲眼见证了这些“野草”的神奇效果。
晚上,篝火熊熊燃烧。战士们围坐在一起,吃着烤熟的葛根和鱼,气氛不再像白天那么紧张。
许念在周牧远的帮助下,整理着白天采集的植物样本,把它们一一放进那个精致的木制药箱里。
黑熊端着两根烤得金黄的竹筒饭,走了过来。
“周营长,许大夫。”他把竹筒饭递过去,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白天,是我态度不好。我给你们赔个不是。你们教的这些东西,是真管用。”
周牧远接过竹筒饭,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管用就行。以后,好好学。”
许念也笑了笑:“能救命的知识,没人会嫌多。”
她看着不远处,那些侦察连的战士们,正围着几个助教,兴致勃勃地辨认着白天采集的植物。他们脸上的桀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知识的渴望。
她知道,这块最硬的骨头,已经被她啃下来了。
周牧远坐在她身边,篝火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让他平日里冷峻的轮廓柔和了不少。
“累吗?”他低声问。
“有点。”许念靠在身后的岩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过,值得。”
周牧远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那份竹筒饭里最大的一块鱼肉,夹到了许念的碗里。
许念看着碗里的鱼肉,又看看他,心里一暖。她没说什么,低头吃了起来。
夜深了,林子里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战士们大多都睡了。
许念还在就着火光,在她的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周牧远坐在她旁边,擦拭着他的配枪。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
“你看。”周牧远忽然抬起头,指着天空。
林间的缝隙里,可以看到一片璀璨的星空。
“那是北斗七星。”他的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许念听,“小时候,我爷爷告诉我,在外面迷了路,找不到家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它。只要它还在,就总能找到方向。”
许念抬起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七颗明亮的星星,在深蓝色的夜幕上,安静地闪耀着。
她转过头,看着周牧远。火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像这片星空。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找到了那颗,能为她指引方向的星星。
她没有说话,只是悄悄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周牧远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他没有动,只是任由她靠着。鼻尖,是她头发上淡淡的青草香。他觉得,这比任何军功章,都让他心安。
三天的培训很快结束。临走时,李大山带着侦察连全体官兵,来为他们送行。
“许大夫,周营长!”李大山握着周牧远的手,用力地摇了摇,“我代表猛虎团,谢谢你们!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们团,人人都会是半个‘许大夫’!”
侦察连的战士们,也齐刷刷地向许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神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
就在吉普车即将发动时,一名通信兵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
“报告!师部紧急电报!”
周牧远接过电报,打开一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怎么了?”许念问。
“麻烦来了。”周牧远把电报递给她,“隔壁军区,派了个‘医疗专家考察团’过来,点名要来观摩我们的培训。”
许念看着电报上“考察”、“观摩”这两个词,笑了。
“这哪是来观摩的,”她说,“这分明是来踢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