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栖川神情凝重，“除了耳鸣、手抖等症状，有没有出现幻觉？”
“有。”江琳的回答简短得近乎冷漠。
“下课后跟我回房间拿药。”严栖川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你的症状已经有向精神分裂发展的趋势了。”
“不去。”
“那我给你送来。”
“不吃。”
严栖川依旧耐心道：“江琳，双相是不会自愈的，你不要讳疾忌医。”
江琳终于抬眸，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哪个天才没点毛病？贝多芬、梵高、海明威不都这样？严先生应该知道，我除了是医生，还是个音乐家，这个病对我的创作有益，我为什么要治好它？”
她目光锐利，“严先生的心理问题应该也不轻，如果实在太闲，先把自己治好，再来管闲事。”
严栖川确实患有严重的反社会人格障碍，但他和江琳一样，对自己的病症毫不在意。
面对这番尖锐的讽刺，严栖川依旧平静，“区别就在于，我的病没有影响生活，而你——”他的视线落在江琳颤抖的右手上，“手术刀现在都拿不稳了。”
江琳垂眸，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翻涌着烦躁。
“你实在抗拒吃药，可以试试催眠治疗，通过催眠，可以让你忘记那些痛苦的记忆。”严栖川又提议。
江琳猛地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在严栖川的注视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空教室，也没再回到课堂。
阳光倾泻而下，却驱不散江琳心底的阴霾。她不会吃那些药，更不会碰严栖川给的药。至于催眠治疗？让那个疯子进入自己的意识？除非她也疯了。
她曾经独自熬过发病期，这次也一样可以。那些让人变成行尸走肉的药物，她宁死也不会再碰。
恍惚间，耳边突然响起阴冷的声音：
“江琳，你不是自诩天才吗？为什么不救那个孩子？你为什么不救他？是你的自负害死了他！你算什么天才？你就是个废物！废物……”
江琳嘴唇嗫嚅着：“我不是……”
肩膀突然被轻轻一拍，幻听戛然而止。江琳转身，对上北柔明媚的笑脸。
“姐姐，今天不用上课吗？”北柔的声音温软如初。
“嗯。”江琳点头。
“姐，你脸色好差，是没休息好吗？”北柔眼中盛满担忧，“厉南城提议去泳池放松，姐姐要不要一起来？”
面对北柔期待的眼神，江琳终究不忍拒绝，“好。”
换上泳衣来到泳池边，厉南城和晴萱早已在水中嬉戏。远远看到她们，厉南城兴奋地挥手，“琳姐！这里这里！”
江琳微微颔首，随即一个利落的入水动作扎进深水区。微凉的水流瞬间包裹全身，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片刻舒缓。
当她浮出水面时，看到厉南城和晴萱已经上岸，北柔正给他们分发果汁和零食，三人坐在休息区有说有笑，这温馨的一幕，让江琳眼底不自觉浮现出一丝暖意。
江琳再次扎入水中，准备一口气游到对岸。
起初一切正常，可游着游着，眼前突然一片血红，清澈的池水瞬间化作粘稠的血浆，视线被完全遮蔽，她本能地想要上浮，却像坠入无底深渊，无论怎么挣扎都触不到水面。
四周一片漆黑，唯有令人窒息的血色。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意识到这是幻觉，放松身体后，决定朝任意方向游去，总会碰到池壁的。
向前游动时，血水中渐渐浮现出尸体。那些尸体的死状，与她战场上见过的如出一辙：被子弹洞穿胸膛，被炮弹炸得血肉模糊的残肢。
江琳一边拔开漂浮的尸体，一边艰难前行。
岸上，厉南城盯着平静的水面，“琳姐在搞什么？这么久不上来？”
北柔走到池边，突然惊叫：“厉南城！姐姐好像溺水了！”
“什么！？”厉南城一把扯掉浴巾，纵身跃入水中。
几乎同时，另一道身影也扎入水中，岸上只留下一张空荡荡的电动轮椅。
在浑浊的血色视野里，江琳恍惚看见孟枭向她游来，她伸出手，在触到对方的瞬间，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严栖川抱着江琳浮出水面，在她颈部一按，呛入的池水立刻吐出，但人依然昏迷不醒。
晴萱和北柔立刻围上去。
“琳姐！”
“姐姐！”
严栖川无视众人，直接抱着江琳大步走向度假村，尽管腿伤让他步履有些跛，怀抱却稳如磐石。
厉南城这时才浮出水面，“人呢？我找了一圈没找到！”
北柔指向远处，“被那位老师带走了！厉南城你赶紧上来，我们快跟上去！”
厉南城撑着泳池边上岸。几人快步往度假村方向走。
晴萱突然顿住，“等等，那个老师的轮椅。”
她急忙折返，推上空轮椅追了上去。
严栖川抱着江琳抵达度假村大厅时，电梯门正好打开。
水下那一幕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江琳主动向他伸出手的模样，与初见时如出一辙，让他心底涌起难以言喻的喜悦。
把人带回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暗夜从阴影中现身，“教父。”
严栖川冷冷扫了一眼，扯过被子盖在江琳身上，“滚出去。”
“是！”暗夜立即退出房间，不敢多看床上的女孩一眼。
严栖川转身凝视着江琳苍白的脸色和浓重的黑眼圈，心疼之余又有些期待。等她心甘情愿跟自己回去的那天，他一定会加倍补偿，现在只能暂时委屈她了。
严栖川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张精致的脸庞时，手腕突然被一股蛮力扣住。
江琳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警惕地瞪着他。
“江同学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严栖川轻笑。
江琳甩开他的手，翻身下床。环视一圈后，她径直走向墙角的拖鞋，穿上鞋，又从衣柜里随手扯了件西装外套披上。
“借用一下。”她背对着严栖川，说完头也不回离开。
严栖川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心底泛起一丝眷恋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