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贪狼角斗场的血腥杀伐中脱离,尚未完全平复心湖的波澜,周遭景象再次如水纹般荡漾、重组。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躁动被一股肃穆、沉重,甚至带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所取代。
洛疏舟、文霜泠、姜陵,以及一同通过贪狼试炼的阿尔贝托、巴卡尔,还有另外两名幸存者——一位是沉默寡言、身披残破皮甲的北欧战士,另一位则是脸色苍白、气息虚弱的恒河苦行僧,共计七人,出现在了一座宏伟得难以言喻的殿堂之中。
殿堂通体由某种温润如玉、却又坚不可摧的白色石材筑成,高不见顶,穹窿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柔和白光的明珠,如同周天星斗,将整个空间照耀得亮如白昼,却又不显刺眼。四周矗立着一根根需数人合抱的巨柱,柱身上凋刻着无数古老的律法条文与道德箴言,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庄严气息。
殿堂广阔,足以容纳千人,此刻却只有他们七道身影,更显空旷与寂寥。空气清新而冰冷,带着一种奇异的“洁净”感,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与隐瞒。然而,在这极致的洁净与肃穆之下,却潜藏着一种令人心神紧绷的压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殿堂正中央那座巨大的石碑所吸引。
那石碑高约十丈,宽三丈,材质与殿堂相同,却更加莹润,表面光滑如镜,隐隐有流光转动。石碑之上,以某种蕴含道韵的笔法,镌刻着两个磅礴大字——真言。
一股无形的、浩瀚而冰冷的意志,如同水银泻地,弥漫在整个殿堂,最终汇聚于石碑之上。无需任何声音宣告,一道清晰无比的规则信息,已然直接烙印在每个人的识海之中:
“天璇阁,巨门之试。”
“规则一:立于殿中,需言真话。任何谎言,无论大小,皆受‘真言雷击’之罚。”
“规则二:真言碑将提出问题,所有在场者,须依次作答。”
“规则三:试炼直至碑文认可,或……无人可答。”
规则简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性。那“真言雷击”虽未言明威力,但源自这秘境规则的惩罚,想想便知绝不好受。
就在众人消化规则之际,那座沉寂的真言碑,忽然泛起了涟漪般的白光。碑面之上,流光汇聚,浮现出第一行问题,字迹清晰,冰冷无情:
“问题一:在场众人中,汝认为谁最是虚伪?指出其名,并陈述理由。”
问题如同一块巨石,猛然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这问题何其尖锐,何其恶毒!甫一开始,便直指人性中最敏感的猜忌与评判!
规则所限,必须回答,必须说真话!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按照某种无形的顺序,那名幸存的北欧战士率先被一股力量推到碑前。他面色挣扎,看了看阿尔贝托,又看了看巴卡尔,最终,目光落在了那名恒河苦行僧身上,闷声开口道:“他……恒河的苦行僧,口称苦修解脱,战斗中却眼神闪烁,求生之欲强烈,与教义不符,是为虚伪。”他说的,或许是他观察到的事实。
话音刚落,真言碑毫无反应,意味着他所言被判定为“真”。那恒河苦行僧脸色一白,嘴唇蠕动,却无法反驳,只是深深低下头,周身气息更加萎靡。
紧接着,是那名恒河苦行僧。他被迫上前,颤抖着手指向了阿尔贝托:“他……圣殿骑士,口称净化异端,守护荣光,但其剑下亡魂,不乏妇孺……以神圣之名,行杀戮之实,是为……最大的虚伪。”他声音沙哑,带着悲愤,这显然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碑文依旧沉寂,认可了这指控。阿尔贝托脸色铁青,握着阿斯卡隆的手青筋暴起,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只是眼中圣焰燃烧得更加炽烈,死死盯着那苦行僧。
第三个是巴卡尔祭司长。这位玛雅的老智者,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叹了口气,指向姜陵:“这位东方的小友……传承玄妙,言称顺应天道,然其道法符箓,多有借力、取巧之嫌,非是自身纯粹之力……与所言之‘道’,略有出入,在老朽看来,算是一种……智慧的虚伪?”他的评价相对温和,却也更显犀利,直指修行根本的质疑。
姜陵眉头微蹙,但没有出声反驳。真言碑沉默。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轮到了阿尔贝托。他深吸一口气,胸前的十字架微微发光,似乎在与这规则对抗。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指洛疏舟:“你!东方修士洛疏舟!于贪狼阁中,最后时刻收手,看似仁慈,实则是优柔寡断,对敌人仁慈便是对己身残忍!此等伪善,最为致命!你的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光正!”
此言一出,文霜泠眼神瞬间一寒。洛疏舟却面色平静,只是静静地看着阿尔贝托。真言碑认可了这是阿尔贝托的真实想法。
下一个,是姜陵。他看了看阿尔贝托,又看了看巴卡尔,最终目光落回洛疏舟身上,沉吟片刻,开口道:“洛兄……心志坚定,然有时过于理性,将情感置于权衡之后,在某些时刻……或许会显得……冷漠?这也算是一种……不真实的掩饰?”他的话语带着犹豫,但这确实是他观察洛疏舟后的一丝困惑。
碑文无声。洛疏舟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终于,轮到了文霜泠。她清冷的目光扫过刚才指责洛疏舟的阿尔贝托和略带质疑的姜陵,最后定格在真言碑上,声音如同冰玉相击,清晰而坚定:“虚伪者,在我看来,是那些以规则为名,行逼迫之实,却不敢直面自身内心怯懦与偏执之人。”她没有指名道姓,但话语中的寒意,让阿尔贝托和姜陵都是脸色微变。
真言碑白光微闪,依旧认可。
最后,是洛疏舟。他站在碑前,面对所有或质疑、或冷漠、或期待的目光,平静地开口:“在场众人,皆有其执着与信念。若论‘虚伪’,在我看来,无人可免。包括我自己。贪狼阁中,我亦曾沉醉杀意,此为我心之伪;此刻立于碑前,我亦有不愿直言之事,此为我行之伪。追求绝对真话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最大的虚妄。”
他的回答,并非指向某一人,而是指向了这规则,指向了人性本身。真言碑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处理这复杂的真话,最终,白光稳定,认可通过。
第一轮问答结束,殿堂内的气氛已然降至冰点。信任荡然无存,只剩下被赤裸裸撕开的猜忌与伤口。那肃穆的殿堂,此刻仿佛化作了人性的审判所,每一句真话,都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子,剜在每个人的心上。
而真言碑,没有丝毫停顿,流光再聚,第二个问题,带着更深的恶意,浮现出来:
“问题二:若规则允许,且杀死身边任意一人可让你立刻离开秘境,你会选择杀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