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霜泠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正端立在一处全然陌生的空间里,眼前蒙着什么,沉甸甸的。她想抬手拨开,却发现双手被牢牢缚住,半分动弹不得。低头一瞧,身上竟穿着一袭朱红嫁衣,裙裾上还绣着金线囍字——可胸前的尺寸与她全然不符,宽大得晃荡。视线被盖头垂落的红绸以及胸前的伟岸遮得严严实实,连自己被缚的双手都瞧不见。
心头一凛,文霜泠暗忖:莫不是穿越到了别人身上?看这阵仗,倒像是拜堂的场面。可哪有明媒正娶,却要把新娘子双手捆缚的道理?她心下刚想逃,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半步挪不动。周遭的情形也看不清,只觉有股无形的力道牵引着她往前,身侧分明还立着一个身影。
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眼下处境对她极为不利,状况未明,只能由着那股力道牵引着,一步步往前挪。
脚步蓦地一顿,与身侧那人同时停下。
“吉时已到,鸣炮奏乐!”一声高亢的唱喏划破空气。
顷刻间,鼓乐齐鸣,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炸响,四周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又有人诵读起告祖文:“*氏子孙今日成婚,伏惟天地垂佑,祖先庇荫……”后面的词句却渐渐模糊,听不真切了。鼻尖钻入一缕香烛燃着的特殊气味,只觉脑袋昏沉起来,像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
耳边又传来唱喏声,断断续续的:“一拜天地日月星,风调雨顺万物生!”
身子便不受控地朝着外间红毡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一叩敬天,
二叩敬地,
三叩敬自然。
唱喏声再起:“二拜高堂父母亲,养育之恩似海深!”
意识像浸在温水里,一点点往下沉,文霜泠在心底拼命嘶吼:“我不要嫁给陌生人!我根本不想成婚!”可身体却像被线牵引的木偶,朝着高堂的方向跪了下去,又是三个头——
一叩谢父亲,
二叩谢母亲,
三叩谢祖荫。
她拼尽全力想挣开束缚,不想向这素未谋面的“高堂”下跪,可此刻她浑身软得像团棉花,半点力气也使不出,倒像是真被灌了迷魂汤。
唱喏声第三次响起:“夫妻对拜同心礼,百年好合永结盟!”
文霜泠的身子便自动转了过来,与身侧那人相对而立。眼前之人的模样依旧模糊,可她心头明镜似的:断然不是洛疏舟。洛疏舟断不会这般逼她。
就在这时,一股极寒彻骨的寒意终于冲破了无形的束缚,猛地迸发出来——周遭的空气竟似瞬间凝了霜!头上的红盖头“嗤啦”一声裂成碎片,这才让她看清了眼前之人。那人面如冠玉,身形修长挺拔,恍若画中走出的人物,俊朗得惊人,可她一眼便知,这不是洛疏舟。
那人见她这般,明显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反倒是周围的宾客慌了神:“糟了糟了!新娘子自己掀了盖头,这可太不吉利了!”那些声音钻入耳中,格外刺耳。
高堂之上,一个威严的声音砸了下来:“文霜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搅了我儿的好事!”
文霜泠抬眼望去,只见男方父母端坐于高堂左侧,而她该跪的位置,赫然摆着两块黑漆描金的灵牌。
旁边的妇人急得声音发颤:“这可怎么好?都怪你!让你多布几道法术,多上几层禁制,你偏不听,还说万无一失,如今倒好,我儿的婚事被搅了,咱们家的脸面也丢尽了!”
那高大男人被说得脸色铁青,猛地朝文霜泠抓来,怒喝:“敢坏我儿好事,今天这婚,你不结也得结!由不得你!”
周身的空气仿佛被冻住了,文霜泠浑身僵硬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朝自己抓来。绝望中,她闭上了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落下,她却猛地大喊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头的惧意没因眼前场景的变换而消减半分,她紧张地打量四周:房间的格局看着熟悉,可陈设却全然陌生,分明是间男子的卧室。
文霜泠扶着额角,脸上的惊惧还未散去。方才梦中揭开盖头时,她瞥见过周遭——那竟是座水晶般剔透的宫殿,雕梁画栋皆透着皇家贵气,殿内珍宝罗列,瞧着便知是顶级的富贵人家。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会做这样一场梦?那样的富贵人家,又怎会盯上她?更让她不解的是,她敢肯定梦中的人就是自己——那声怒喝分明叫着她的名字,一切都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只是身形似乎高了些,像是换了副躯体。
这梦的由来,用寻常的道理根本解释不通。她虽喜欢洛疏舟,却还未幻想过与他成婚的场景,更何况梦中那人根本不是他;也不像是因父母催婚而生的梦——她父母从不干涉她的婚事,何况她才十五六岁,梦中她该跪的地方,摆的还是两块灵牌……
文霜泠揉着发疼的额角,正恍惚间,忽然,另一只手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她猛地抬眼,只见洛疏舟正轻轻握着她的手,声音温温和和的:“做噩梦了?别怕,都过去了,是假的。”说着,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听着他的声音,文霜泠心头的慌乱渐渐平息,反手握住他的手,眼神亮得惊人:“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向那些人低头。”
这话倒让洛疏舟愣了一下。他不知她做了何等噩梦,只在听到她惊喊时,便立刻奔到了床边,见她脸色发白,神情惊惧,便知是魇着了,这才温言安慰。只是她那句“不向那些人低头”,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向谁低头?难道不是噩梦?他却没多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她不愿说,他便不会追问。若真遇到了麻烦,他自会挡在她身前。
文霜泠回过神,对洛疏舟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对了,这里是哪儿?我瞧着陌生,倒像是男子的卧室。”
“我不知你住处,见你累得直接睡了过去,便把你带回了我这里,希望你别介意。”洛疏舟解释道。
文霜泠心头又惊又喜,脸上却故作平静,环顾四周。房间里陈设简单,只书桌上摆着几本书,一本摊开着,桌角一盏油灯还亮着,瞧着像是洛疏舟看了半夜书的样子。
她诧异道:“你……就这样守着我,看了一夜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