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灰烬里的温度
林羽把铜镜揣进怀里时,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倒让他清醒了不少。刚才在山坳里,张嫂子的儿子抱着那半块绣帕哭到抽搐,说原是想偷了母亲的积蓄去赌,被发现后争执间推了母亲一把,没想到竟让她撞到了石头上。“我不是故意的……她总说我没出息,总拿隔壁家的小子比……”他语无伦次的辩解里,混着树枝燃烧的噼啪声——村民们正把那堆沾了血的柴草烧作灰烬。
“这铜镜倒是帮了大忙。”林羽低头摩挲着镜面,刚才镜面映出的画面还在眼前:张嫂子儿子举着柴刀威胁的样子,被推倒时飞起的银簪,还有他慌乱间用树枝掩盖血迹的动作……这镜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竟能照出几小时前的残影,像把时光折了个角,藏进了镜面的纹路里。
“它不仅能照人影。”身旁的老者蹲在火堆旁,往里面添了根松枝,火星子溅到他的布鞋上,他也不在意。这是村里的老猎户,刚才是他认出了张嫂子儿子袖口的补丁——和山坳里发现的碎布片一模一样。“我爷爷说,这镜子是早年从一座古墓里挖出来的,能照见‘执念’。心术不正的人在它面前,藏不住事。”
林羽想起刚才镜面闪过的另一个画面:张嫂子夜里在灯下绣帕子,针脚细密,旁边放着个小布包,里面是攒了大半年的钱,上面还压着张字条,写着“给娃交学费”。他忽然明白,所谓的“执念”,不只是恶念,还有藏在争吵背后的疼惜。
火堆渐渐熄了,剩下的灰烬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林羽伸手扒开灰烬,摸出个烧变形的银锁,锁上刻着的“平安”二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这是张嫂子给儿子求的长命锁,当年他出天花,她在庙里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
“烧了也好。”老猎户叹了口气,把银锁扔进旁边的溪流,“该忘的得忘,该记的……刻在心里比啥都强。”
林羽把铜镜递给老猎户:“这镜子留着怕惹是非,您收着吧。”
老猎户摆摆手:“它认主,刚才在你手里才显了相,到我这就是块废铜。”他指了指林羽的胸口,“你心里装着事,它才跟着你。等哪天你把事了了,它自己就暗了。”
回去的路上,铜镜在怀里渐渐失了温度,像块普通的金属。林羽摸了摸胸口,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护身符,布包里的草药味混着铜镜的凉意,竟有种奇异的踏实。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看见张嫂子的儿子正蹲在树下,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歪歪扭扭的银锁,旁边写着“娘,对不起”。
风卷着落叶飘过,林羽把铜镜往怀里按了按。或许老猎户说得对,有些东西不用镜光照也能看见——比如灰烬里未凉的温度,比如刻在地上的忏悔,比如那些藏在争吵、愤怒、甚至错误背后,从未消失过的在意。
铜镜的镜面暗了下去,映不出人影,只映着一片干净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