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泰对这些明军的盔甲不感冒,他看中的是那一千匹战马。
他对左右部下大喊道:“射人不许射马!”随即就驰入了一片平地。
刚说完,就抬头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奇特的地形之中,三面环水,只有中间不大的一块平地。这时从后头又跑进来许多骑兵,使这个不大的地方,显得人马拥挤。
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好的想法。回身大喝道:“快,原路返回!”
清军的骑兵已经进入大半了,人马扰攘,后方的人并没有听清他的话。他连续地喊了很多声,传令兵才把命令传到后面去。
这时他所追击的那群骑兵也在河流前停住了,好像走入了绝地。清军骑兵全都看着牛春生所率领的这队骑兵嘲笑。有的用着各种难听的话在叫骂。牛春生这队大顺军骑兵调转了马头,和清军骑兵对峙。
屯泰打马走上前,叫手下一个牛录章京喊话。牛录章京喊道:“前面的贼兵,你们已经走到绝路了,快下马投降,可免一死!”
牛春生哈哈大笑,用鞭子一举,骂道:“满洲鞑子,走到绝路的是你们,这里三面环水,四方无路。投降吧!”
屯泰闻言,心里一惊,忙转身去看周围的环境,只见灌木和草丛都很安静,没有兵马。略略感到放心。对左右说道:“快上,把他们都杀了,马匹夺过来。”
牛春生这时突然夹紧马肚手持长刀,大喝一声道:“冲啊,杀鞑子!”一队顺军骑兵全都回身掩杀,向屯泰的清军骑兵冲来。屯泰也挥师杀上前,两军纠缠厮杀在一起。一千顺军骑兵在两千多清军八旗铁骑面前,如同狼与虎斗。八旗铁骑的披甲率和盔甲的质量,马匹的优良、士兵的骑射本领,都是大顺军骑兵无法与之相比的。
清军为大顺军竟然反向他们掩杀而来,顿感吃惊不小。
这时,埋藏在中央高地灌木丛中的王体仁和周正的两营人马(牛春生诱敌只带了少部分骑兵,其所率的警戒营交由周正统率。)全都从草丛和树丛中暴露出来,早已排列好的新式弗郎机火炮被掀去了掩盖着的树叶等伪装,炮口黑洞洞地对着清军密集的骑兵阵型。
号角突然吹响,是两声急促的长号。这是进攻的信号。火炮手早已经装载好了子炮,王体仁喊道:“开炮!”
第一轮火炮就发出了震天动地的鸣叫,连大地都感到震颤。隆隆炮声惊起周围十里以内的飞禽走兽。
屯泰顿感大事不好,显是已中埋伏,面前无路,只有往后退。正要调转马头朝后退去,这时胡跃龙的骑兵营也已出动,从后方陆路上突然出现,截断了清军的退路。
清军的阵型上连马都开始不安地骚动,有不少人都感到了惊慌。弗郎机火炮轰出的实心铅、铁弹丸以弧形抛物线向他们砸来,带着呼啸的风声。
炮弹轰入人群中,顿时打得数十骑兵人仰马翻,呼嚎惨叫声起此起彼伏。又有更多的炮弹接踵而至,连续将人马打死打伤,血雾弥漫。
屯泰大声呼喊:“快散开阵型,不要扎堆。我们中埋伏了。立刻结阵,准备迎敌!”
“嘭嘭嘭”的炮声持续不断地响起,新式弗郎机火炮以九到十二门子炮轮换的速度,实现不间断的轰击,六十门火炮打出密集的火力,铅铁弹丸像雨点一样倾泄而来。
短短时间清军骑兵损失惨重,哀嚎遍野。屯泰看到敌人的火炮虽然火力凶猛,但是距离不过五百步,只需要他的骑兵一个冲锋,半炷香的时间就可以杀到,将火炮阵地夺下。他决定冒着火炮的袭击,向火炮阵地冲去,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夺得一线生机。
他呼喊手下偏将,“全部人马,一齐向敌人火炮阵地进攻!”
说着带头发起冲击。全部清军骑兵舍弃当面之敌,朝火炮阵地而来。
火炮还在持续不断地朝清军骑兵轰击,并不因为清军的杀来而有丝毫的动摇。夜不收的将士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王体仁与周正早已料到清军会率先袭击火炮阵地。
随着清军骑兵的由远及近,弗郎机火炮的弹丸也由实心换成了子母弹和霰弹。这样杀伤的范围更大,只是射程和威力都不及实心弹。
“轰,刷!”霰弹和子母弹一打一大片,骑兵和战马纷纷倒地。冲在前面的倒下一片又一片。清军的盔甲两三层,连马的要紧部位也蒙有甲片。但是当距离足够近的时候,霰弹也能穿透铠甲。至于准头,当距离三百步以内时,无所谓准头了,照着一个大概的方向轰打就是,好在火炮足够密集,轰放的速度又快,火力又猛又密。
清军骑兵的伤亡超出了屯泰的想象,但是现在距离敌方的火炮阵地只剩下五十步了,咬着牙也要冲杀到跟前,现在决不能后退一步。
夜不收的火炮阵地此时也面临前所未有的压力,上千骑兵蜂拥而来,势如排山倒海,如果被敌骑接近,就将万劫不复。炮手强撑住内心的惊慌失措,手脚都有些微抖地继续装卸子炮。能够持续支撑他们的,除了平时严格的操练,就是大顺军严厉的军纪。刘体纯三番五次申令,敢有畏敌后退者斩首。因此大顺军面临清军泰山压顶一样的攻势也要钉在阵地上。
王体仁看到清军的铁骑已经快杀到眼前了,赶紧传令两营长枪兵左右斜出。长枪兵后夹杂着鸟枪兵和弓箭手。长枪里面又有勾镰枪,专门用来勾倒马脚。
同时胡跃龙和牛春生的两队骑兵也从两侧发起袭扰。
这就是戚继光在《练兵纪实》里所载的三才阵。
但是此时清军骑兵的和大顺军炮阵的距离也已经到了弓箭的射程之内。
清军骑兵齐刷刷地掏出箭矢来,张弓搭箭,快速地射出四五波箭雨,如同飞蝗一般向大顺军炮阵和长枪兵而来,顿时不断有人被射倒。长枪兵中也有盾牌兵,赶紧顶起盾牌挡箭。
火炮被一时打得几乎哑火,只有几门炮还在发射。有数十名炮手被射死,更多的炮手正匍匐在地上避箭。
趁这空当,清军骑兵发一声喊,向长枪兵汹涌冲来。终于两军短兵相接,如同海浪撞击在礁石上,清军铁骑拼尽全力冲击,大顺军的长枪兵极力阻挡。
当两军厮杀绞缠在一起时,阵型开始变得混乱不堪。清军意图穿透长枪兵,直取火炮阵地,几乎不顾伤亡地猛冲猛杀。
长枪兵犹如泰山一样,岿然不动,长枪兵用勾镰枪和长枪拼命捅刺,上刺骑兵,下勾马脚。还有鸟铳手和弓箭手齐向骑兵和战马射击。
清军还没有遭到过这么强劲、悍不畏死的步兵,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清军的铁骑终于动摇了,在巨大的伤亡下,又被层层阻击,即使跑到火炮阵前也只是与流贼的步兵纠缠在一起,于事无补。屯泰想到,如今之计只有来路是唯一能够逃生的通道,于是想集中兵力攻打左路胡跃龙所率的骑兵。如果侥幸将其击穿,就可以逃离出去,虽然不能全身而退,至少也能保留三分之一的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