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独自一人走进信号屏蔽室的背影,像一帧被无限放慢的镜头,烙印在林夕的视网膜上,带着冰冷的、不祥的质感。深夜天台的风,此刻吹在脸上,不再能冷却焦灼,反而像带着细小的冰针,扎得她每一个毛孔都在收缩尖叫。
信任的基石,在短短几秒内,再次分崩离析。
陈默的警告不再是模糊的猜疑,而是化作了眼前这具体而微、充满隐秘意味的场景。那个被荆棘缠绕的星星图案,仿佛活了过来,藤蔓勒紧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像一尊被冻僵的雕像,死死缩在阴影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下那扇已经关闭的信号屏蔽室的门。里面亮起了微弱的光,是仪器运行的指示灯。王书记在里面做什么?查看那个李同志深夜递交的东西?那里面是什么?关于陈默的“罪证”?还是……需要彻底销毁的、会牵连到他自己或其他“大人物”的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夕的大脑疯狂运转,恐惧和一种被巨大谎言包裹的愤怒交织升腾。如果连王书记都是不可信的,那这个安全屋算什么?一个更精致的囚笼?一场猫捉老鼠游戏里,用来麻痹她的假象?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知道真相!
几分钟后,信号屏蔽室的门开了。王书记走了出来,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依旧是那副沉稳凝重的表情。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院子重归寂静,仿佛刚才那隐秘的一幕从未发生。
林夕却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她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的房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狂跳。父亲还在熟睡,均匀的呼吸声更衬出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该怎么办?
直接冲出去质问王书记?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将怀疑告诉其他人?守卫?医生?她还能相信谁?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等待?那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陈默留下的U盘密钥已经交出去了,她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那张藏在U盘尾孔里的、警告她的小纸条。但这张纸条,无法作为指证王书记的直接证据,反而可能暴露她已经起疑。
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再次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简单,整洁,几乎没有个人物品。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医院转移时随手给她准备的、崭新的数字闹钟。
闹钟的屏幕散发着微弱的绿光。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中了她的脑海!
信号屏蔽室……屏蔽的是外部无线信号……但对内部有限的、物理连接的有线设备呢?比如……内部电话线路?
这个安全屋如此重要,内部肯定有一套独立的内线通讯系统,以确保在极端情况下仍能指挥联络。这套系统,很可能为了抗干扰,使用的是传统电话线!
如果……如果能接触到内线电话的接口,是不是有可能……窃听到信号屏蔽室内的动静?毕竟,屏蔽室也需要与内部其他区域保持必要联系!
这个想法让她激动得浑身发抖,但也充满了巨大的风险。她根本不知道电话接口在哪里,更不懂任何窃听技术。
但这是目前唯一能主动获取信息的方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她需要找到内线电话的接口。通常会在墙壁的接线盒里。
她假装起身喝水,开始在房间内小心地搜寻。墙壁很干净,没有明显的接线盒。她走到卫生间,在洗手池下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的塑料盖板,上面有电话线的标志!
就是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撬开盖板,里面果然是错综复杂的电话线路接口。但接下来怎么办?她没有任何工具,也不懂如何搭线窃听。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她的手指无意中碰到了口袋里那个已经空了的U盘。金属外壳冰冷坚硬。
等等……U盘的金属接口……
一个更冒险、更异想天开的念头冒了出来:利用U盘的金属外壳和内部微小的电路板作为简易的信号感应器?她曾经在科普读物上看到过,某些金属在特定条件下可以微弱地感应到邻近电流的信号变化,虽然无法解析内容,但或许能捕捉到……是否有通话在进行的简单信息?
这简直像天方夜谭。但绝境之中,任何一丝微小的可能都值得尝试。
她将U盘的金属接口,小心翼翼地贴近那束电话线中的其中一根。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了上去。
一开始,只有一片寂静和微弱的电流嗡嗡声。
她几乎要放弃了。
突然——
一阵极其细微的、但有规律嘀嗒声,透过金属外壳,隐约传入了她的耳中!
很轻,很快,像是某种……莫尔斯电码**的节奏?!!
林夕的心脏骤停了一秒!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信号屏蔽室里的人,在用内线电话……发电报?!
这太诡异了!也太符合那种需要绝对保密、避免任何语音识别风险的场景了!
她拼命集中精神,记忆着那短暂出现的嘀嗒声的节奏。长音、短音……她不懂莫尔斯电码,但她可以记下模式!
嘀嗒声只持续了不到十秒就消失了。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林夕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她迅速收回U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刚才听到的,是真实的,还是她的幻觉?
她不敢确定。但那个节奏,她依稀记得。
她需要破译它!至少,要弄清楚那几个简单的节奏代表什么!
安全屋里可能有网络,但肯定被严格监控。她不能冒险查询。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个数字闹钟上。绿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数字……代码……最简单的密码,有时就藏在最明显的地方。
一个念头如同火花般闪现——会不会是最简单的数字对应码?比如,滴答声对应数字,数字再对应字母或词语?
她回忆着那串节奏,尝试将它转换成最简单的点划序列(. 代表短,- 代表长)。凭借模糊的记忆,她大致记下了一个序列:.- .. - . ... (这可能代表字母 A I t E S?毫无意义)不,不对,可能记错了顺序或长度。
她努力回忆,试图组合出有意义的单词。荆棘?thorn?星星?Star?夜枭?Night owl?
都不匹配。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个词语猛地跳进她的脑海——那个陈默纸条上出现的、王书记也提到过的代号:
夜枭。
英文是 NIGht owL。
她尝试着将 NIGht owL 转换成莫尔斯电码,再与她记忆中模糊的嘀嗒声节奏对比。
N (-.) I (..) G (--.) h (....) t (-) o (---) w (.--) L (.-..)
太复杂了,与她听到的简短节奏不符。
或许不是单词,而是缩写?或者……中文电码?
中文电码更复杂,她完全不懂。
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卫生间外父亲的房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林天明醒了。
林夕猛地一惊,赶紧将接线盒盖板恢复原状,收拾好心情,走了出去。
林天明正挣扎着想坐起来,脸色依旧苍白。“夕夕……几点了?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林夕上前扶住他,给他倒了杯水:“爸,还早,再睡会儿吧。”
看着父亲虚弱的样子,林夕心中一阵酸楚。如果王书记真的不可信,那父亲在这里,也随时处于危险之中。
必须想办法!必须验证!
安抚父亲重新睡下后,一个极度冒险的计划在林夕心中成型。
她记得安全屋的布局。王书记的房间在走廊另一头,距离信号屏蔽室不远。每天清晨,会有一名守卫准时将一份文件送到王书记房间。
她要看清楚,今天清晨,王书记接到文件后,是会回到自己房间,还是会再次……**进入信号屏蔽室**。
如果再次进入,几乎就可以断定,他深夜的行动绝非偶然,这个安全屋的核心,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看了一眼闹钟,凌晨四点五十分。离清晨送文件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她躺在床上,睁眼等待着黎明的到来,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五点四十分,走廊外传来了熟悉的、轻微的脚步声。送文件的守卫来了。
林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溜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屏息倾听。
脚步声在王书记门口停下,轻微的敲门声,门开了,短暂的交谈,门关上。守卫的脚步声远去。
然后……是王书记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房间的声响。
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清晰可辨。
一步,两步……
方向是——朝着走廊尽头!
朝着那间信号屏蔽室!
林夕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果然!
就在她被这个确认击得心神俱震时,一个更让她毛骨悚然的声音,极其轻微地,从她房间的窗户方向传了过来。
“叩……叩叩……”
不是风吹的声音。
是极其有规律的、仿佛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敲击声。
一下,两下,停顿,再三下。
像极了……她不久前刚在电话线里听到过的,莫尔斯电码的节奏!
林夕猛地转头,惊恐地望向那扇被厚重窗帘遮住的窗户。
窗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