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身影消失在便利店门外,融入夜色,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只留下层层扩散的、令人不安的涟漪。那个被悄然递出的纸条,像一枚毒刺,扎在林夕的视线里,也扎在她刚刚稍缓的心上。
这家便利店……不安全?
那个神秘男人知道这里吗?他是故意把她带到这里?他和陈默……又是什么关系?陈默递给收银员的纸条,内容是警告?是通知?还是……别的什么?
巨大的信任危机再次将林夕席卷。她感觉自己像站在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迷宫中央,每一个人、每一个方向都可能是陷阱。刚刚对父亲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瞬间又被冰冷的疑虑覆盖。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顾不上没吃完的关东煮,抓起书包就想离开这个突然变得危机四伏的“安全屋”。
就在她的手即将推开玻璃门的瞬间——
那辆黑色的SUV,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再次滑行到便利店门口,精准地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那个冷峻男人锐利的面孔。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便利店内部,然后定格在林夕惊慌失措、意图逃离的脸上。
“上车。”他的声音依旧言简意赅,听不出情绪,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林夕的手僵在门把手上,心脏狂跳。上?还是不上?
如果他是敌人,刚才在冷库就可以轻易解决她,何必多此一举?如果他是朋友,陈默刚才的举动又该如何解释?那个收银员在他到来后,神色似乎更加不自然了,低着头假装忙碌,不敢看向这边。
“我……”林夕迟疑着,大脑飞速权衡。
男人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和疑虑,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个收银员,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像鹰隼发现了隐藏的威胁。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突然推开车门,一步跨出车外。他的动作极快,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几步就走到便利店门口,不是走向林夕,而是径直走向那个收银台后的年轻女孩!
收银女孩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想后退,手仿佛要往柜台下摸去。
但男人的动作更快!他猛地探手,隔着柜台,精准地一把扣住了女孩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女孩痛呼出声,一个小巧的、正在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通讯器**从她手中掉落在柜台上!
“谁的人?”男人的声音低沉冰冷,像淬了毒的冰。
女孩咬紧嘴唇,眼神惊恐,却倔强地不肯开口。
男人不再废话,另一只手迅速在女孩颈侧某个位置按了一下。女孩眼睛一翻,软软地瘫倒下去,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甚至没引起店里其他零星顾客的太多注意。
男人面无表情地将女孩拖到柜台后方看不见的角落,然后转身,看向已经彻底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的林夕。
“现在,这里安全了。”他走到林夕面前,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你还有三十秒决定,是跟我走,还是留在这里等下一批‘店员’到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彻底颠覆了林夕的认知。这个男人以绝对的、近乎冷酷的效率,瞬间清除掉了眼前的威胁。他展示出的专业和狠厉,让她感到恐惧,却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真实感。
如果他真是对方的人,完全不需要演这出戏。
她没有时间了。
林夕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男人也迅速回到驾驶位,车子立刻平稳而迅速地驶离了便利店。
车内一片沉默。林夕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她偷偷看着男人冷硬的侧脸,终于忍不住开口:“刚才那个女孩……还有陈默……他们……”
“小角色。被买通或者被威胁的眼线。”男人目视前方,语气平淡,“陈默那小子……被人用他母亲遗留下来的东西做饵,引他过来递个消息,试探你的位置和状态罢了。他还太嫩,看不出其中的陷阱。”
用陈默母亲遗物做饵?林夕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对方的手段,卑劣得超乎想象,精准地打击着陈默最痛的软肋。
“那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林夕再次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
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车速微微放缓。
“我欠陈建国一条命。”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很多年前,一次工程事故里,他把我从塌方里刨出来的。他是条硬汉子,正直,眼里揉不得沙子。”
陈建国,是陈默父亲的名字。
“他出事前一段时间,联系过我,说感觉有人要搞他,如果他出了意外,让我有机会的话,照看一下他儿子。”男人的语气重新变得冷硬,“但我回来晚了。直到最近,才查到一点眉目。帮你,是顺手,也是为了还他当年的情。”
原来如此。一份跨越生死的承诺。
“那……我爸爸……”林夕的声音颤抖起来。
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你父亲林天明……他是个懦夫,但不是主谋。他当年被威逼利诱,犯了错,留下了把柄。对方一直用这个控制他。这次的事情,他可能被蒙在鼓里,也可能被当成了弃子和诱饵。具体情况,要等真相大白那天才知道。”
他的话,像一把双刃剑,一边割开了父亲身上最丑陋的伤疤,另一边,却又微妙地留下了一丝……或许情有可原的余地?至少,父亲可能并非直接参与谋杀。
林夕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心情复杂到难以言喻。
车子没有开往更远的郊区,而是在一个老旧的、看起来像是废弃工厂改造的艺术区附近停下。这里环境复杂,巷道交错,易于隐藏。
男人递给林夕另一个新的、更小巧的一次性手机。“这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可以直接联系到我。U盘里的东西,你看过了吗?”
林夕点点头,又摇摇头:“解压了,但还没来得及细看。”
“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仔细看完。这是唯一的副本,也是唯一的筹码。”男人的目光极其严肃,“想扳倒他们,光有证据不够,还需要时机和方法。直接抛出去,只会被他们轻易反扑和销毁。”
“那我该怎么办?”林夕感到一种巨大的无力感。
“等。”男人言简意赅,“等你母亲那边的消息,看苏老师和她丈夫是否愿意且能够介入。或者,等一个更好的、能将证据价值最大化的时机。在这之前,藏好,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此刻听起来如此沉重而艰难。
男人看了看手表:“我不能久留。会增加你暴露的风险。这个区域相对安全,自己找个地方落脚。”他递给她一小叠现金。
“等等!”林夕急忙问,“陈默……他会有危险吗?”
男人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的处境比你更复杂。对方现在的主要目标是你手里的东西。暂时不会动他,甚至会‘保护’他,以免逼他狗急跳墙。但以后……难说。”
他推开车门,最后看了林夕一眼:“记住,真相很重要,但活着更重要。陈建国不会希望他用命换来的东西,再搭上他儿子……或者他儿子朋友的命。”
说完,他转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夕独自一人站在清冷的夜风中,手里攥着那个存着唯一希望也藏着致命危险的U盘,以及一点点现金和一个只能拨出一个号码的手机。
巨大的孤独感和责任感像潮水般涌来。
她环顾四周,废弃工厂改造的loft里隐约传出一些音乐声和年轻人的笑闹声,与她的境况形成荒谬的对比。她需要找一个地方过夜,一个能让她安静查看证据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街角一个亮着微弱灯牌的「自助自习室」上。那种格子间或许可以暂时容身。
她深吸一口气,朝着自习室走去。
就在她经过一个堆满废弃画板和雕塑的阴暗角落时,她的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被随意丢弃的、皱巴巴的牛皮纸文件袋。
袋子很旧,封口是开着的。里面露出的纸张一角,印着熟悉的星华化工的logo。
林夕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识地蹲下身,捡起那个文件袋。
她抽出里面的文件。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最上面一页的标题——
【关于林天明同志离职审计及补偿协议的补充说明(内部存档)】
签署日期——正是那场特大事故发生后的第三天!
而在协议末尾的签名处,除了父亲林天明的签名,另一个签署人的名字,让林夕的血液在瞬间冻结!
那个名字是——
吴振雄。
那是……**吴瀚父亲**的名字!
吴瀚?那个开朗外向、整天抱着篮球、陈默的大学室友?他的父亲……竟然是当年代表厂方,在事故后第一时间与父亲签署离职补偿协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