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带着水汽的凉意，吹动时衍额前的碎发。
他握着那瓶冰凉的水，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濡湿了他的指尖。
那股凉意却无法浇熄从心脏蔓延开来的滚烫。
秦封就那么站着，靠在车门上目光灼灼。
他将自己最深层的意图都摊开在了时衍面前。
时衍沉默了很久。
久到秦封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用一句冷淡的“无聊”或者一个转身来结束这场对话。
然而，时衍只是垂下眼看着自己握着水瓶的手轻声问了一句。
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风吹散。
“你的世界……”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准的词。
“是什么样的？”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凭什么”。
他问的是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秦封直起身：“我的世界？”
“很无聊。”
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低沉。
“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训练，吃饭，睡觉。
赢了就想赢下一场。
输了就想怎么赢回来。”
“直到，”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时衍身上，“直到你回来。”
“我的世界里才多了点别的东西。”
他没有说那是什么东西。
但时衍懂了。
是期待，是变数，是那个能让一成不变的黑白世界重新染上色彩的可能。
“走了。”
秦封没有再给他思考的时间，拉开车门坐了回去。
“再不回去，王子那家伙能把我们的门给敲烂。”
时衍坐回副驾，这一次他自己系好了安全带。
车子重新启动，汇入归途的车流。
车厢里依旧安静，但那种安静不再是之前的试探与暧昧。
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当黑色的GtR无声地滑入基地地下车库时。
时衍看到王子正蹲在电梯口。
看到车灯亮起，他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脸上挂着那种八卦又猥琐的笑容。
“我的天爷啊！两位祖宗可算回来了！”
他一边帮着拉开车门，一边挤眉弄眼地朝车里张望。
“怎么样怎么样？兵工厂的鼠标好用吗？手感是不是特别不一样？”
他说手感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眼神在秦封和时衍之间来回扫荡。
秦封从车上下来，手里提着那个装着新鼠标和鼠标垫的袋子，一个冰冷的眼刀甩了过去。
“很闲？”
“不闲不闲！”
王子立刻立正站好，一脸正气。
“我这不是担心咱们队的战术核心和进攻核心，在决赛前因为装备问题影响状态嘛！我这是心系团队顾全大局！”
时衍从另一侧下车，没有理会王子的插科打诨。
他只是看了一眼秦封手里的袋子，然后很自然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我来拿。”
他的声音很平静。
这个动作却让在场另外两个人都愣住了。
王子张大了嘴，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画面。
以前的时衍虽然和秦封关系好，但始终保持着一种清晰的界限感。
像一只优雅却疏离的猫。
而现在他却如此理所当然地接过了那个由秦封为他挑选，为他买单的“信物”。
秦封也怔了一下。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了的手，又看了看那个提着袋子面色如常地走向电梯的清瘦背影。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像温热的潮水瞬间填满了他的心脏。
他们之间已经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了。
“看什么看？”
秦封回过神，一巴掌拍在还在发呆的王子的后脑勺上，力道不轻不重。
“还不滚回去睡觉？”
“哦哦哦……”王子如梦初醒，一边揉着后脑勺一边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停地小声嘀咕。
“完了完了，这下真成一家人了……”
电梯里狭小的空间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王子站在最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珠子却控制不住地往那两人身上瞟。
时衍安静地站在秦封身侧，提着那个不算重的袋子。
秦封则像一尊门神，用高大的身躯将他和那个八卦的源头隔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叮——”
电梯到达宿舍楼层。
王子第一个冲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喊道：“封哥晚安！首席晚安！我先滚了！”
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感应灯在他们脚下一盏一盏地亮起，又在他们身后一盏一盏地熄灭。
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隧道。
秦封在时衍的房门前停下。
时衍也停下，拿出房卡准备开门。
“时衍。”
秦封忽然叫了他的名字。
时衍回过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秦封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从时衍手里拿过了那个装着鼠标的袋子。
然后在时衍错愕的目光中，他用另一只手拿出了自己的房卡，“嘀”的一声刷开了他自己的房门。
“今晚。”他提着那个袋子倚在门框上，看着时衍。
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却又带着试探的语气说道，“我帮你把新鼠标调试好。”
“你那套参数只有我看得懂。”
这借口拙劣得近乎可笑。
时衍看着他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欲望，也没有侵略。
只有一种纯粹想和他多待一会儿的，笨拙的请求。
时衍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收回了准备刷开自己房门的手。
在秦封那瞬间变得无比紧张的注视下，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
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秦封的房间和他的人一样，干净，冷硬，充满了秩序感。
黑白灰的主色调，所有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雪松清香。
唯一的色彩，来自墙上那副巨大的tG战队夺得联赛冠军时的海报。
时衍的目光在那张海报上停留了片刻。
那是他缺席的，属于秦封的荣耀。
“随便坐。”
秦封将袋子放在电脑桌上，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语气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紧张。
时衍没有坐，他走到那面荣誉墙前。
上面挂满了秦封出道以来，获得的所有奖杯和奖牌。
年度最佳Adc，常规赛mVp，最佳阵容……
金光闪闪，几乎占据了半面墙壁。
唯独在最中央的位置空出了一块。
那块空缺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遗憾。
那里本该放着一座S赛的冠军奖杯。
“很快，”
秦封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
“很快，那里就会被填满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信服的强大的自信。
时衍转过头看着他。
两人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嗯。”
时衍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相信他。
秦封看着他，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清澈地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
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听话地疯狂跳动起来。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再靠近一点。
就在这时，时衍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他指了指桌上的鼠标。
“不调试吗？”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像是在提醒一个走神的孩子。
秦封眼底那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被这盆冷水浇得半熄。
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走回电脑前。
“坐。”他指了指自己的电竞椅，语气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样子。
时衍依言坐下。
秦封则俯下身，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将他整个人圈在了自己和电脑桌之间。
这是一个充满了压迫感和占有欲的姿势。
“手给我。”他命令道。
时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那只崭新的鼠标上。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