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夜的空气，总是凝固而沉重。
地下基地的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代表着“圣光救济与发展基金会”及其错综复杂关联方的节点，已被红色的锁定框层层标注。
周明带领的技术团队，顺着林砚提供的这把“钥匙”，势如破竹，已经掌握了足以将那家外资咨询公司和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国际洗钱集团彻底撕碎的铁证。
行动方案已经敲定，只待天明，便是雷霆一击。
所有参与核心行动的人员都已领命离去，进行最后的准备。
指挥中心内，只剩下谢辞和林砚两人。
沉重的合金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一切声响隔绝，只剩下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两人包裹其中。
林砚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他能感觉到谢辞的目光，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谢辞没有立刻开口。
他走到控制台前，操作了几下，调出了一份文件的打印件——正是林砚在前往码头仓库前，设定的那封24小时定时邮件。
“对不起。”
“和……谢谢你。”
简短的六个字，打印在洁白的纸面上，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和当时林砚写下它们时，那孤注一掷的绝望。
谢辞将这张轻飘飘的纸，轻轻地放在了林砚面前的金属桌面上。纸张与冰冷桌面接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然后，谢辞转过身，他没有坐下，而是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砚。他的身影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具有压迫感。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暴怒或冰冷的控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所有情绪后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加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的目光如炬，牢牢锁住林砚试图闪躲的视线，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
“现在，这里没有别人，威胁也即将清除。”
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撑在桌面上，形成一个无形的包围圈，将林砚圈禁在他的视野和气息之中。
“告诉我一切。”
不是质问，不是审讯，而是一种宣告。一种要将林砚从里到外、从过去到未来，彻底纳入自己领地，共同承担所有秘密、所有痛苦、所有未知的决绝。
“你是谁？”他的第一个问题，直指核心。
“你真正来自哪里？”第二个问题，撕开了表象。
“你预知了什么？”第三个问题，触及了那不可思议的信息来源。
最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压抑到极致的紧绷，问出了那个他最恐惧，也最想确认的问题：
“还有……你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在威胁你？是它让你‘头晕’？让你痛苦？让你……不得不留下这封信？”
他提到了那封邮件，也间接承认了，他早已察觉林砚那不寻常的痛苦，并非简单的身体不适。
林砚在他的注视和这一连串直击灵魂的问题下，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所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如同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彻底崩溃。
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他以为他可以独自背负着系统的秘密走向终点。
可当谢辞用这种不容拒绝的、要与他在一切真相面前同生共死的姿态，将他所有隐藏的角落都暴露在阳光下时，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承受那沉重的孤独和恐惧。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他低下头，双手紧紧捂住脸，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
谢辞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他只是沉默地、坚定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等待着风雨的洗礼，也准备承接所有的后果。
过了许久，林砚才用颤抖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哽咽着开口：
“我……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从头说起。”谢辞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
林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开始了他穿越以来，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坦白。
他从那个燥热的夏天，在临江筒子楼里醒来开始说起，说到脑海里那个冰冷的、名为【友情攻略系统】的声音，说到那些可笑又可怜的任务，说到那些因为“越界”而降临的警告和惩罚……
他说得断断续续，逻辑时而混乱，但谢辞始终耐心地听着，没有任何打断，只是那双深邃眼眸中的震惊和风暴，在一点点积聚。
当林砚说到系统因为检测到“共生殉道”情结而启动最终抹杀倒计时时，谢辞撑在桌面上的手，指节猛然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它就在我的脑子里……像一个定时炸弹……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会……”林砚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这时，谢辞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
“我手下的人，捕捉到过异常的网络波动，与你独处时的行为模式吻合。
还有，你晕倒前说的……‘多维资金归集’，‘零痕迹链式混淆’……这些词，不属于这里，对吗？”
林砚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带着惊愕。他没想到，谢辞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掌握了！
他惨然一笑，点了点头：“是……那些‘预知’……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信息……可能……可能都来自于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记忆……”
他终于，隐晦地承认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指挥中心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系统，规则，抹杀，穿越，预知……这些只存在于幻想作品中的词汇，此刻却从林砚口中，以一种无比真实、无比残酷的方式，呈现在谢辞面前。
信息量巨大到足以颠覆任何人的世界观。
谢辞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这惊人的真相冻结了。
只有他那微微收缩的瞳孔和更加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正在经历的、翻天覆地的海啸。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青年，想到他独自一人背负着如此荒谬而恐怖的秘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挣扎求生，因为靠近自己而不断触发惩罚，甚至时刻面临着被无形规则抹杀的命运……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生生撕裂般的疼痛。
那不是愤怒，不是被欺骗的背叛感，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心疼和……
滔天的怒火——针对那个看不见、摸不着，却敢将他珍视之人视为蝼蚁、随意摆布的所谓“系统”
良久，谢辞缓缓直起身。他绕过长桌，走到林砚面前。
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将浑身颤抖、泪流不止的林砚，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他的拥抱，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和禁锢，而是充满了某种沉重而温暖的支撑。
“所以，”谢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仿佛能对抗整个世界的坚定，“所谓的‘威胁’，不是谢琮，不是‘麦洛斯’，而是这个……该死的‘规则’？”
林砚在他怀里，哽咽着点头。
“所以，你之前所有的隐瞒，独自涉险，留下这封信……”谢辞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都是因为……这个倒计时？”
林砚再次点头，泪水浸湿了谢辞胸前的衣料。
谢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暴戾和痛楚都压下去。他收紧手臂，将林砚更紧地拥住，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听着，林砚。”他的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冷静，那是一种下定某种决心后的、令人心安的冷酷，“我不管它是什么‘系统’，什么‘规则’。”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如同立下不可违背的誓言：
“想要动你，先问过我同不同意。”
“就算它是神，是鬼，是更高维度的存在……我也一定会找到办法。”
“撬开它的嘴，或者……毁了它。”
这一刻，所有的震惊、疑惑、愤怒，都化为了最纯粹的保护欲和战斗意志。谢辞的世界里，规则很简单——林砚是他的，任何想要伤害他的，都是敌人，都必须被清除。
无论敌人，是什么。
林砚在他坚定的怀抱和掷地有声的誓言中，一直紧绷的、几乎要断裂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他靠在谢辞怀里，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短暂的安全感中，泣不成声。
真相大白，重量惊人。
但至少，他不再是一个人背负。
而谢辞，在知晓了一切之后，他的战场，除了现实的商界与阴谋，又多了一个更加诡异、更加艰巨，却也不容退缩的方向——
对抗规则，为他怀中的这个人，抢夺一个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