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之城带给于小雨的冲击,远非黑石营地所能比拟。这里仿佛是一个将无数世界碎片强行糅合在一起的畸形产物。哥特式的尖顶与东方韵味的飞檐怪异地并列,机械齿轮的轰鸣与古老咒语的吟唱交织,空气中除了硫磺与腐朽,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药草味以及某种……灵魂燃烧后的焦糊味。
街道上熙熙攘攘,形态各异的生灵擦肩而过。有笼罩在厚重铠甲里、只露出一双猩红电子眼的机械改造体;有下半身是烟雾、上半身是绝美女子面容的幽魂;有皮肤如同树皮、行走间洒落荧光孢子的奇异植物生命;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残破星袍、低声争论着某个数学公式的……学者模样的存在?
混乱,却又似乎遵循着某种残酷而直接的底层规则——力量与价值。
接待执事幽月步履轻盈地走在于小雨身侧,对周遭光怪陆离的景象视若无睹,声音依旧温和:“灰烬之城是规则破碎之地的交汇点,也是无尽位面阴影中的贸易枢纽。在这里,只要付得起代价,几乎可以买到一切,也能……卖掉一切。”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于小雨一眼。
于小雨默然点头,真实之眼悄然运转,观察着这座城市运行的“脉络”。她能看到无数隐形的能量线路在城市地下和空中交织,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网络,维持着基本的秩序,同时也进行着监控。一些建筑本身,就散发着强大的规则波动,显然是利用了某种破碎的规则碎片作为核心。
“我们这是去哪里?”于小雨问道。
“总部‘深渊回廊’位于城市中心,需要穿过几个区域。”幽月解释道,“前方是‘血肉巷’,主要交易与生命、肉体改造相关的物品和技术,比较……嘈杂。阁下请跟紧我。”
果然,刚拐过一个街角,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各种古怪的药水味就扑面而来。街道两旁是各种简陋的摊位和店铺,陈列着跳动的心脏、闪烁着异光的眼球、缠绕着怨念的断肢,甚至还有被禁锢在透明容器中的、不断嘶吼的微型怪兽。一些摊主正在现场进行着血腥的“手术”或“嫁接”,惨叫声和狂笑声不绝于耳。
于小雨面色不变,但魂体本能地收紧,饕餮之力微微躁动,似乎对这里浓郁的生命精华和混乱血气产生了本能的渴望,又被她强行压制下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抓住它!别让那畜生跑了!”
“小心!它爪子有毒!”
只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在摊位间穿梭,撞翻了不少东西,引起一片怒骂。那是一只通体漆黑、形似猎豹、但额生独角、尾巴如同蝎尾的奇异生物。它身上带着多处伤痕,鲜血淋漓,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与暴戾。
它慌不择路,竟直直地朝着于小雨和幽月冲来!
幽月眉头微蹙,月白长袍无风自动,一股柔和但坚韧的力量场在她身前展开,准备将那生物拦下。
然而,在于小雨的真实之眼中,她看到的不仅仅是这只生物的形态。她看到它体内流淌的血液中,蕴含着一种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空间属性规则碎片!而且,这生物的灵魂波动十分奇特,充满了野性的灵动,却又带着一种被强行禁锢的悲哀。
电光火石间,于小雨做出了一个让幽月都有些意外的举动。她没有躲避,也没有攻击,而是伸出了手。并非去抓,而是指尖流淌出一缕极其细微的、蕴含着“归墟引”意境的魂力,如同最轻柔的丝线,拂过那惊慌生物的灵魂核心。
那暴戾冲撞的黑色猎豹,在接触到这股魂力的瞬间,猛地一僵,狂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迷茫与平静,冲势骤减。它甚至下意识地在于小雨脚边停顿了那么一刹那,仰头用那双琥珀色的、带着一丝祈求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就这么一刹那的耽搁,后方追兵已至!是几个穿着皮甲、身上带着浓烈煞气和血腥味的壮汉,一看就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捕猎者。
“妈的!看你往哪儿跑!”为首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挥动着一根缠绕着电光的锁链,就要套向那黑色猎豹。
“且慢。”于小雨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那几个壮汉的动作下意识一顿。
刀疤脸壮汉这才注意到于小雨和她身旁气质不凡的幽月,尤其是幽月袍角那个不起眼但代表影渊商会的漩涡标记,让他瞳孔一缩,气焰收敛了几分,但语气依旧不善:“这位……大人,这‘幽影豹’是我们‘血牙团’费了好大劲才围捕到的猎物,它抓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还请行个方便!”
幽月看向于小雨,眼神带着询问。她虽然地位更高,但于小雨是持有“影渊之眼”的贵客,她的意愿需要尊重。
于小雨没有看那刀疤脸,而是低头看着脚边因为受伤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幽影豹,它能感受到于小雨身上没有恶意,甚至刚才那股力量让它感觉很舒服。
“它,我要了。”于小雨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刀疤脸脸色一变:“大人!这不合规矩吧?这畜生是我们……”
“它的价值,我付。”于小雨打断他,目光终于落到刀疤脸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让刀疤脸没来由地心中一寒。她随手抛过去一个小玉瓶,“这里面是三滴‘凝魂露’,足以弥补你们的损失,治疗你们兄弟的伤势也绰绰有余。”
凝魂露!这可是滋养魂体、治疗灵魂创伤的佳品,在黑市上价值不菲,远非一只虽然稀有但难以驯服的幽影豹可比!
刀疤脸接过玉瓶,打开一丝缝隙,感受到其中精纯的魂力波动,脸上瞬间闪过贪婪和惊喜,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哈哈,大人您太客气了!这畜生能入您的眼是它的造化!兄弟们,还不谢谢大人!”
几个壮汉连忙躬身道谢,然后拿着玉瓶,喜滋滋地走了,仿佛生怕于小雨反悔。
幽月在一旁静静看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这位“雨”阁下,不仅实力莫测,处事也相当老练。用最小的代价,避免了冲突,达成了目的,还隐隐立了威。
于小雨蹲下身,看着警惕又带着一丝依赖望着她的幽影豹。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带着归墟引和微弱生命气息的魂力,轻轻拂过它流血的伤口。那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
幽影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细微的呜咽声,用头蹭了蹭于小雨的手。
“你体内有空间天赋,却被禁锢,想必活得也不易。”于小雨轻声道,“跟着我,或许有条生路。”
幽影豹仿佛听懂了,低低地叫了一声,温顺地伏在于小雨脚边。
幽月微笑道:“阁下好手段。这幽影豹血脉不凡,若能驯服,将来或是一大助力。我们继续前行吧。”
穿过混乱的血肉巷,又经过被称为“奇物广场”和“知识回廊”的区域,见识了各种千奇百怪的商品和光怪陆离的信息交易后,两人终于来到了城市的最中心。
眼前是一座仿佛直接从虚空中生长出来的巨大建筑,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整体像是由无数扭曲的阴影、流动的暗影和破碎的镜面构筑而成,不断变换着外形,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感。大门是一个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上方悬浮着两个扭曲的古字——【影渊】。
“这里就是总部,深渊回廊。”幽月停下脚步,神色肃穆,“请阁下紧随我,回廊内部空间错乱,规则独特,一旦走失,极易迷失在永恒的暗影之中。”
于小雨点了点头,将幽影豹暂时收入一个用魂力构筑的简易空间印记中(这是她最近对空间规则的新应用),然后紧随幽月,一步踏入了那旋转的黑暗漩涡。
又是一阵强烈的空间置换感。当周围稳定下来时,于小雨发现自己并非身处想象中的大厅或房间,而是站在一条无限延伸、两侧是无数闪烁光门的巨大回廊中。回廊的地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由流动的暗影构成,脚下仿佛踩着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无数细微的、来自不同世界的声音和信息碎片在回廊中飘荡、湮灭。
“深渊回廊连接着商会各个核心部门及重要成员的私人空间。”幽月一边引路,一边解释,“每一扇光门后,都可能是一个小世界,或是一处绝险之地。没有指引,无人能在此找到目标。”
她在回廊中穿梭,步伐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规律。最终,她在一扇毫不起眼、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光门前停下。
“负责与您会谈的,是商会第七理事,墨渊大人。”幽月躬身道,“请进,我只能送您到这里了。”
于小雨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迈步踏入了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