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雨无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着掌心那团温暖柔软的小白毛球。毛球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传递出一种令人心安的生命力。她一边来回踱步,一边仔细地、带着全新的视角打量着“白目阁”这纯白无瑕、仿佛无限延伸又无限封闭的空间。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极致的玄妙与精心算计。如今看来,她和阿无,都不仅仅是故事的参与者,他们自身就是月娥用来储存最大秘密的容器。记忆、力量、真相、甚至痛苦的诅咒……都被打散、加密、分别存放。而他们自己,却需要像破解谜题一样,一步步解锁自身携带的信息。这得是多么谨慎甚至恐惧,才会布下这样的局?一旦这些超越常理的事情被地府固有的规则所察觉,等待他们的,恐怕是比魂飞魄散更可怕的非人待遇。月娥的小心翼翼,此刻在于小雨心中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踱步间,她忽然想起了刚来黄泉时,阿无为了吓唬她(或者说确认她身份)而拿出的那本“生死簿”。当时觉得神秘莫测,现在想来,那本东西大概率也是月娥伪造的,是剧本的一部分。
她摩挲着小白毛球头顶那两个可爱的小凸起(断角的残留),走到那张简陋的办公桌旁开始翻找。果然,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一堆虚影般的杂物下找到了那本看似古旧、散发着阴司气息的册子。
她深吸一口气,翻到记录着“于小雨,猝死于2025年5月8日”的那一页。目光却没有停留,而是继续向前翻去。
一页,又一页。
随着泛黄(伪造出的效果)纸页的翻动,于小雨的呼吸渐渐屏住了,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庆和十五年,西黎城郊铸铁铺女子寿春,因上山打柴与劫匪缠斗,头部遭重创不幸身亡。”
“兴宁十年,璃城乞丐阿庆,因长年痨病不治,病死于常来酒馆门前。”
“合武元年,清河镇郊外一农户之女宁宁,因在河边玩水不慎跌入其中,溺亡。”
“……”
“……”
一行行,一页页,记录着不同朝代、不同地点、不同死因的、短暂而平凡的女性死亡。结合最初阿无跟她提过的“你的前几世都死得很惨”,于小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这些,全都是她!是她于小雨在女献力量影响下的每一次转世!
她们都是历史长河中微不足道的尘埃,生命短暂如流星,死得无声无息。若非这本伪造的生死簿,谁又会记得这些普通的女孩?
就在这时,她指尖刚才被月亮灯划破的伤口,渗出的细微血珠,不经意地抹在了生死簿的纸页上。
奇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那浸染了血痕的字迹旁边,竟缓缓地显影出了另外一行行更加古老、仿佛用朱砂写就的小字批注!
“批注:此身肉身凡胎,所能承载之贪欲仅不足三成,便已崩溃死亡。”
“批注:此身略有韧性,贪欲承载已达六成,然终究凡体,难堪重负。”
“……”
“……”
于小雨的手指颤抖着抚摸过这些新浮现的字迹。原来……原来每一次转世的死亡时间,甚至死亡方式,都与那具身体能够承载“贪欲”的强度直接相关!就像往不同材质的容器里注水,有的早早破裂,有的能多装一些,但最终都逃不过崩溃的命运。
而到她这一世——于小雨,虽然依旧只活到了三十岁(在她看来已是暴毙),却奇迹般地成功与饕餮结了契!
“难道说……我的灵魂,经过这累世的‘锻炼’和‘积攒’,终于达到了能够完全承载这股莫大贪欲的强度?”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命运的残酷与精密,让她不寒而栗。
她现在的血能够让这些批注显影显然也是月娥的安排,为了不被规则发现这场穿梭千年的巨大bug,月娥真是费劲了心思。
她猛地联想到自己作为“于小雨”的一生——那旺盛到近乎异常的口腹之欲!从小吃到大的执着,甚至因此遭到身边人的不解和白眼。那种喜欢,不仅仅是爱好,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驱动,一种深植于灵魂深处的饥渴。以前她只觉得委屈,不明白为什么连“爱吃”都会惹人烦扰。现在,她似乎懂了——那或许就是被不断强化、等待最终爆发的“贪欲”本身在她平凡生活中的显现!
掌心的小白毛球似乎感受到她情绪的波动,不安地动了动,然后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指,发出细微的、安慰般的咕噜声。这乖巧的回应,奇异地抚平了于小雨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低头看着这团温暖的小东西,心中涌起一丝难得的片刻安心。独自一人在这诡异莫测的黄泉深处,面对惊天秘密和未知前路,能有这样一个安静的小生命陪伴,竟让她感到一丝慰藉。
这感觉……很神奇。
虽然她的脑海里,关于女献、月娥、阿无三人过往的完整记忆只有零星几个碎片,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三人当初在苍梧山下,一定也拥有过类似这样安心、信任、甚至温暖的时光。就像此刻,她和这只失去记忆、化为原初形态的阿无之间,这种无声的陪伴一样。
可是……那样的时光终究逝去了。苍梧山化为了焦土。女献救得了阿无,却救不了那座山,救不了那些因此而消逝的生命,最终连自己也……
“打住!” 于小雨猛地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沉重的思绪,“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往事的时候!”
她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掌心的小毛球上。“阿无现在成了这样,记忆也似乎停留在了最简单纯粹的状态,大概只认得我是‘师父’。这恐怕也是月娥带我们去彼河洗魂时,刻意留下的副作用吧?”
她渐渐明白了月娥的用意:“她不想让阿无记住太多……记住千年的囚禁、背叛的痛苦、自身分裂的疯狂……忘记,或许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一种慈悲的保护。虽然是她擅自做的决定……但就目前来看,这或许真的是混乱局面下的最优解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忆的钥匙在我这里,但目前似乎无法主动开启。那么……就不能一直困在这‘白目阁’里。”她的目光投向那纯白的、看似无路的墙壁,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出去!去黄泉的另一边探探情况!月娥能伪造生死簿,能开辟空间,那真正的地府深处,或许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关于那‘月亮’、关于另一只断角的线索!说不定有什么新发现!”
心意已决,于小雨立刻行动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变得异常乖巧的小白毛球放在自己头顶(那里似乎成了它的新窝)。接着,她撕下身上那件残破红衫的一角,折成一条布带,系在脸上,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一双闪烁着决心与警惕的眼睛——既是稍作伪装,也是为了应对黄泉可能存在的污浊气息。
她闭上眼睛,在原地快速复习了一遍目前所能掌控的术法:微弱的血焰、初步的驭物(控制月亮灯)、以及体内那股庞大却尚未完全驯服的饕餮之力。准备完毕!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纯白的、充满秘密的“安全屋”,然后深吸一口气,抱着闯入未知领域的决心,迈开脚步,向着记忆中来时的方向,向着那条能洗去污秽也隐藏着更多秘密的彼河走去……
她知道,一旦踏出“白目阁”,就意味着真正离开了月娥精心构筑的“bug区”,将要面对的,是那个遵循着冰冷森严规则的、真实的、深不可测的黄泉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