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雨的脸上湿漉漉的,满是交错纵横的泪痕。她不知道自己抬手抹了多少次,但那咸涩的液体仿佛连接着某个永不枯竭的泉眼,总是很快又模糊了她的视线。脑海中,如同开启了闸门的洪水,前生今世的离别记忆疯狂地翻滚、冲撞——有她自己亲身经历的,与母亲、与平凡生活的诀别;更有从阿无那里解锁的、属于女献和月娥的,那些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血色离别与千年守望。所有这些庞杂而汹涌的记忆碎片,此刻都蛮横地塞在她本就不算宽敞的识海里,掀起惊涛骇浪,搅得她心神激荡,无法自控。她只能像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这场记忆的洪潮自行缓缓退去。
时间在死寂的黄泉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去了多久,那翻腾不休的识海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虽然依旧残留着波澜,但至少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于小雨这才感到一丝力气回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依旧是那片熟悉的、白茫茫的空间。四壁、天花板、地面,都是一片虚无的纯白,空荡得让人心慌。这景象,像极了最初她猝死后,与阿无在地府初次相遇时的场景——冰冷、陌生、毫无生气。仿佛一切挣扎、战斗、揭秘之后,又可笑地回归到了原点。
但终究是不同的。
最大的不同在于,她和阿无的状态,仿佛彻底调换了。此刻的她,虽然身心俱疲,泪痕未干,但思维却异常清晰,感知也前所未有的敏锐。而阿无……她转过头,看向依旧安静地躺在那个简陋办公桌旁的身影——他仍然昏迷不醒,仿佛沉溺在一个无人能触及的深渊梦境里。
于小雨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目光落在自己交错着血痕与淡淡焦痕的手臂上——这些是战斗留下的印记,也是力量流淌的证明。她又回头看向阿无,目光忽然一凝——
阿无身上那套标志性的、黑白色斑马纹连套衣,此刻竟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上面那些浓黑的纹路消失不见了,整件衣服呈现出一种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洁白,柔软地贴合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种脆弱的圣洁感。而他原本扎着的两个小丸子头也散落开来,柔顺的(或许是能量构成的)发丝铺散在颈侧,露出了头顶那两只光秃秃的、断裂处光滑的角。这模样,褪去了所有张扬不羁,只剩下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害与……残缺。
于小雨心中一动,走过去蹲下身,下意识地想伸手替他拨开额前散乱的发丝,好看得更清楚些。就在这时,她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硌着了,很不舒服。她反手摸索,指尖触到了一段冰冷坚硬的物体——是那把一直别在她后腰的匕首。
她将匕首抽了出来,放在身前。就在这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柄看似普通的匕首,其材质、弧度,甚至上面残留的某种微弱波动,竟然与阿无头顶其中一只断角的断裂处,产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共鸣!它们仿佛本就是一体同源,此刻只是短暂地重逢。
于小雨的心猛地一跳!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原来……女献手里那把斩魔刀(匕首的原型),竟然是用阿无的一只断角打磨而成的?!”这发现让她脊背窜起一股凉意。那另一只角呢?又去了哪里?是被彻底毁掉了,还是……另有用处?
她凝视着阿无沉睡中显得异常安静的脸庞,心中波澜起伏。当前线索纷乱如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理清现状,并规划接下来的行动。
“月娥把阿无身上属于‘饕餮’的、带有诅咒的力量,几乎都置换到了我的身上。” 她低声自语,思路逐渐清晰,“连同他身上这套斑马纹的‘衣服’……我一开始还以为这只是个古怪的审美,没想到……这竟然就是储存女献力量的容器!” 她回想起衣服纹路由黑变白的过程,恍然大悟,“月娥将女献散逸或预留的力量封存在阿无身上,等待女献的最后一世轮回现世,再找机会完成这最终的置换!真是……好深的算计!”
想到这里,她站起身,开始用双手仔细地触摸这片白茫茫的墙壁。月娥(秋老鬼)消散前说过,她留下了记录的典籍。这么重要的东西,一定就藏在这“白目阁”的某处!可是她摸索了半天,墙壁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缝隙或机关,仿佛就是一个完全封闭的鸡蛋壳。
找不到入口,她只好再次回到思考中,试图通过复盘月娥的置换思路来找到开启的法门。
她闭上眼睛,开始从头梳理,用一种近乎工作汇报般的冷静语气: “我是一个打工仔,名叫于小雨。猝死在了2025年5月8日,海城市了望大楼A座18楼74号工位。那天下午,我正吃着自己最爱的丸子,然后就来到了地府。与一个穿着斑马纹套装、扎着双丸子头、自称为饕餮(阿无)的少年,签订了未知的死亡契约。”
她伸出手指,引动体内那丝新生的、尚不熟练的血焰,开始在白墙上刻画,如同制作一幅思维导图: “他与我置换了五感,我失去了味觉。他通过遨游我的识海,借助我对食物的强烈欲望,来与他的吞噬之力产生共鸣。目的是深入我现世的记忆,寻找能让他脱离在地府看门(我们现在知道这是假的)的诅咒的方法,并想要溯回千年,去杀死那个把他关在这里的人——女献,也就是我太太太太太太祖奶级别的女将。”
她将关键要素一一列出:时间、事件、人物。 “2025年5月8日,这是我的猝死时间,也是置换开启的锚点。要往前推算女献每一次转世的时间,还缺很多线索……但这个日期一定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