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无看着眼前巨大的发光榕树入了神,他还记得在于小雨的记忆切片里,她带着那颗小煤球在树的周围拍照,而他恰巧也是以小煤球的视角完成于小雨的这一系列行为,当时不以为然,只觉得非常符合于小雨的神经质的外表,现在想来,似乎是女献有意在此处埋下了什么线索让自己介入其中。
“阿无,若你是魔,斩魔剑会挥向你,若你不是,它会成为你的伙伴。”
女献的话在阿无的脑海中回响,为什么在此处,这句话的回响会如此强烈呢?
榕树依然在发光,阿无不自觉地伸出手去触碰巨大的榕树,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灌注到自己的身体里,许多涌动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拼凑成一幅图景,关于他自己的,关于女献的,关于于小雨的,还有无数个横死的轮回。
他明白,女献在自己的轮回里设置了一个死亡的栓钮,每当月娥试图借她的魂体进行不死试验时,她总能找到契机去切断,她痛恨不死,但她也确实在承受着不计其数的死亡。
阿无非常清楚女献的所有轮回都在以反复撕裂血肉的痛苦来对抗月娥试图修改的规则,她像一座没有感情的丰碑,履行着她的使命。
涌动的记忆又将他拉回千年前。
“阿无,你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你不会对人类的欲望感兴趣,而是有着不一样的人生追求。”女献的表情非常淡然,语气却又很沉着坚定。
“没想过,吞噬人类的欲望是我的本能,我生来如此。”阿无诚实地回答。
“你有时候会说今天的欲望太无聊了,完全没有吞噬的欲望,有没有一些有趣的人,从这时起,我就觉得你有了你自己的欲望。”女献极其认真的回答牵动着阿无的神情,他没想过能摆脱本能去做什么,既然自己生来就是吞噬欲望的恶兽,那就一直吞下去,吞到无法再吞为止,世界尽头是怎么样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向来不在意世人对他的评价,饕餮就饕餮,那可比伪君子坦荡得多,可是女献总是能洞穿他的内心,并且给出他无法言表的答案。
“我想你总是会找到自己的答案,阿无,我相信你。”女献卸掉两肩的盔甲,双手抻着地,抬头仰望着天,喃喃道,“我从来没想过我不再战斗的样子,我想我会战斗至死,这是我的命运。”
“什么狗屁命运,我才不信这些。”阿无生气了,直接飙出一句狂话,说完便扭过身去,女献见了只是微笑。
“阿无,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要记住,这棵榕树,就是我们重逢的标记。”
微风拂面,吹着草地簌簌作响,女献和阿无就像平常一样坐在草地上谈天说地,阿无从来没觉得这是女献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向来以为女献是爱跟他开玩笑的。
若不是这次触碰,他连这段记忆也是记不起的,零散的魂,零落的记忆都在此时逐渐拼凑起一段又一段娴静的过往。
“所以这次也是在开玩笑对吗?”阿无用手抚着榕树,像是在抚摸每一段他珍藏的记忆,这些失去的记忆都慢慢地回到他的脑海里,也拼凑出了一个真相。
女献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将死的命运,月娥在利用她,不止一次地利用她,想利用她强大的魂体去运转不死的机能,只要运转起来了,那么全天下的活物都能为她所用,女献也知道,月娥为了不死走火入魔了,所以女献必须用命守护死亡。
“对不起,阿无,我也利用了你,为了阻止她,我让你也变成了这个计划里的一环。”
阿无的神识穿过榕树看到了于小雨的模样,但她却说着女献该说的话。
“阿无,我不再是我,但是我的念想永远会存在这个世间,不会消散。”
说完这句话之后,阿无彻底感受不到女献的存在了,他知道她使用了宿命轮去不断地撕裂自己的血肉来重塑这副身躯,直到原本的意识完全涣散,留了一个bug,来让阿无牵引一些应该留存下来的线索,她连自己的轮回都搭进去了,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于小雨说得对,她不是她。
“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阿无,你记住了吗?”
这样无厘头的发言也只有于小雨能说出来了,这次阿无眼见的于小雨手中握着令他熟悉的斩魔剑,他感受不到一丝威压,只有净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