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凌尘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缓缓扫过李莲花苍白得不见血色的脸,掠过他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灰败,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似乎连站立都需勉力维持的身形上。
那双深邃的寒眸深处,似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了。他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极其轻微地抬起了右手。修长的手指在昏暗中划过一道难以捕捉的轨迹,指尖微光一闪而逝,快得如同错觉。
下一刻,一股无形无质却异常清晰的波动,如同水幕般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空气里弥漫的尘埃仿佛被瞬间定格,窗外的虫鸣、远处客栈大堂的隐约喧嚣,瞬间被彻底隔绝,整个空间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静谧之中。
结界已成。
“你……” 穆凌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玉石相击,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清晰地穿透这片死寂,敲打在李莲花的心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毫不留情地刺探着李莲花周身萦绕的、肉眼难辨却逃不过他感知的沉沉暮气,“为何周身都在泛着死气?” 视线随即上移,落在李莲花如今这张与记忆中截然不同容颜憔悴的面容上,那审视的目光锐利如刀,“还有你的样貌,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李莲花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上。他心口猛地一抽,碧茶之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质询激怒,一股阴寒之气在胸腹间翻搅起来。他强行咽下喉头涌上的腥甜,脸上硬是挤出一个轻松得有些刻意的笑容,甚至还抬手随意地摆了摆,仿佛对方大惊小怪。
“咳…我呀,” 李莲花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随意,“没…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中了点小毒罢了。小事小事,回头找个清净地方,运功把毒逼出去就好了……面容啊,这不是还比从前年轻了吗。”
李莲花一边说着,一边试图转移话题,目光有些闪烁地避开穆凌尘那洞穿一切的眼神,“倒是你……那边的事了结了?怎么忽然想到……过来了?” 语气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熟稔和疑问,试图将话题引开。
穆凌尘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波澜彻底冻结,只剩下纯粹的寒冽。“无大碍?” 他重复着李莲花的话,声音陡然压低,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无大碍周身会有如此浓郁的死气?那真正‘有大碍’之时,又该是何等光景?”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李莲花那灰败的脸色和虚浮的气息,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你身上的毒,盘踞你体内绝非一朝一夕!若能轻易逼出,以你的能为,何至于拖到今日这般油尽灯枯的地步?”
空气仿佛被他的话语冻得更加僵硬。李莲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那强撑的轻松如同被戳破的泡沫,瞬间消失无踪。
穆凌尘踏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气息几乎要将李莲花淹没。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李莲花的眼睛,一字一顿,问出了那个压在心头、如同巨石般的问题:“我再问你,为何不将我给你的玉佩捏碎?”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是怒?是痛?亦或是更深沉的焦灼?“难道…连捏碎一块玉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那“玉佩”二字,像是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李莲花竭力隐藏的某个角落。他眼神有刹那的失焦和狼狈,下意识地侧过身,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胸口翻腾的毒息让他又是一阵压抑的闷咳。他强撑着,缓步走向桌边的椅子,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云端。
“咳…咳咳…” 他扶着桌沿,看似随意地用脚尖轻轻拨弄了一下椅子腿,才缓慢地坐下。动作间,脚腕被坚硬的椅子角不轻不重地磕了一下,他身体微微一僵,却若无其事地坐下。刚抬手想去够桌上的茶壶,指尖又“咚”地一声磕在了粗糙的木头桌沿上,动作显出几分笨拙和力不从心。
穆凌尘的目光如同实质的丝线,紧紧缠绕在李莲花身上,将他每一个细微的、暴露虚弱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他没有说话,只是周身那股冷冽的气息似乎又沉凝了几分。
他沉默地走到桌边,在李莲花身侧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拿起了那个粗瓷茶壶。动用灵力将壶内温热,他提起壶,稳稳地将清澈的茶水注入一个干净的杯中,动作平稳流畅,没有溅出一滴。他将那杯热气袅袅的清茶轻轻推到李莲花面前。
“小心烫,慢点喝。”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克制?或者说,是某种沉重的了然。
李莲花看着眼前这杯冒着热气的茶,又看了看自己此刻微微发颤、提不起多少力气的手指。方才指尖磕在桌沿的钝痛还在,手臂的酸软无力感如此清晰。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有些疲惫的笑容:“呵…是有些烫了,等会儿再喝吧。” 他轻轻将手缩回袖中,掩饰那份无力。
穆凌尘的目光掠过他缩回的手,没有拆穿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将视线重新落回李莲花脸上,那目光深沉得如同无底寒渊。
“我一切都好,” 穆凌尘开口,语气平淡地接上了李莲花之前的问题,然而话题却再次强硬地转了回来,“倒是你……” 他的目光在李莲花灰败的脸上逡巡,“怎会如此狼狈?那玉佩……”
“玉佩很好!” 李莲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是立刻抢过了话头,语速快了几分,带着一种急于证明什么的仓促,“我也很好!真的!你跨界而来,耗费心神,必然很累吧?不必管我了,我歇息一下就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动作有些急切地探手入怀,摸索着。指尖触碰到那块温润的玉石,仿佛汲取了一丝微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