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道总舵深处,一间看似普通却机关重重的暗室之内。
单孤刀独坐案前,烛火摇曳,将他半边脸映照得愈发阴鸷。他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一个冰冷的物件——那方封存着一缕冰封白发的寒玉匣。指尖传来的寒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眼底翻腾的、名为野心的灼热烈焰。
“快了…只差最后一步…” 他低语,声音在寂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压抑到极致的兴奋。
角落阴影无声蠕动,一名影卫如鬼魅般现身,将一封带着海腥气的密信恭敬奉上。
单孤刀猛地抓过,目光如电般扫过信上寥寥数语:
‘李相夷、笛飞声于东海死战,双双坠海,尸骨无存。少师剑失落,不知所踪。’
“成了!” 单孤刀猛地攥紧信纸,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狂笑,胸膛剧烈起伏。李相夷坠海!生死不明!笛飞声同样消失!连那柄象征着无上荣耀与力量的少师剑都遗落了!这结果,远超他最乐观的预期!
他霍然起身,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传令!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搜!翻遍东海每一寸海床,掘地三尺,也要把少师剑给我找出来!” 天下第一剑,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这将是未来他号令江湖最有力的象征!
然而,数日过去,回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令人失望。少师剑如同石沉大海,任凭金鸳盟残余和四顾门派出的人手如何搜寻,都杳无踪迹。仿佛那把神兵也随它的主人一同,被东海彻底吞噬。
同时,他更深地隐入了阴影之中。案头的寒玉匣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单孤刀的目光扫过它,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测的弧度。李相夷的时代结束了,而他单孤刀的时代,正随着这东海的风浪,缓缓拉开序幕。
两年后·莲花楼…………
东海的风浪似乎还在耳畔呼啸,但莲花楼吱呀作响的车轮声,却固执地将李莲花拖拽回这荒凉的山道。两头老黄牛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拉着这栋能移动的小楼,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颠簸前行。车内,李莲花蜷缩在简陋的木榻上,脸色青灰,额头冷汗涔涔,牙关紧咬,忍受着碧茶之毒又一次凶猛的发作。
蚀骨的寒意与钻心的灼痛在经脉中疯狂交织、冲撞,如同无数冰针与毒火在体内肆虐。他试图运转那仅剩的、如同干涸溪流般微弱滞涩的扬州慢内力去压制,却如同螳臂当车,非但没能平息剧毒,反而引得气血逆冲,喉头一甜,一股带着诡异碧色的腥甜涌上口腔,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嗬…嗬…” 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车厢内格外清晰。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想去够案几上的酒葫芦,指尖却在离壶身寸许的地方无力地垂下。黑暗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彻底将他淹没。
莲花楼失去了驾驭者,在老黄牛茫然的牵引下,沿着山道漫无目的地前行,最终在一处更为荒僻、林木茂密的岔路口附近停了下来。
这片区域,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常年有悍匪盘踞,劫掠过往商旅,手段狠辣。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刺骨的寒意和身下粗糙的触感让李莲花从昏迷的深渊中挣扎着苏醒。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巨石,他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入眼是低矮、污秽的顶棚,由粗糙的原木和茅草胡乱搭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味、汗臭和牲畜粪便混合的难闻气息。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散发着腐败气味的稻草上,身下只垫着薄薄的破麻布。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仿佛散了架,碧茶之毒虽暂时蛰伏,但肆虐后的虚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他想撑起身子给自己找点水喝。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了胸腹的隐痛,他不得不停下动作。
“你醒了?”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李莲花循声望去,只见木栅栏边,一个头发花白、脸上布满风霜刻痕的老者正靠坐着。老者穿着破烂的皮袄,身边放着一把磨损严重的柴刀,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警惕和不易察觉的关切,像个常年与山林打交道的猎户。
“嗯…” 李莲花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厉害。
老者见他挣扎,低声道:“别急着起来,你被扔进来时奄奄一息,浑身冰冷,我们都以为你熬不过这一宿了。能醒过来,命大。”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视了一下这间昏暗、拥挤、如同牲口棚般的牢房,角落里还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神情麻木的男女,有老有少。
“这里是黑风岭山匪的老巢。那帮天杀的畜生,专门在这条道上设卡子,劫财劫色不说,还把掳来的人当牲口一样关着,壮的卖给黑矿当苦力,年轻的、模样周正的,不论男女,都往远处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卖…作孽啊!”
李莲花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沉静如古井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沙哑:“多谢老丈告知。” 道谢后,他不再试图起身,重新躺回冰冷的稻草堆,闭上双眼,仿佛又昏睡过去。
然而,他的心神却在飞速运转。滞涩的头脑如同生锈的机括,艰难地分析着当前的处境和脱身之策。
碧茶之毒如同悬顶之剑,内力十不存一,硬拼是绝路。他需要时间恢复一丝力气,更需要摸清这里的底细。
接下来的几天,李莲花成了这地牢里最沉默、最不起眼的存在。他蜷缩在角落,尽量减少活动,连呼吸都放得轻缓,如同角落里一块生了霉的石头。
看守的山匪偶尔过来巡视,目光扫过这个病恹恹、脸色青灰的“痨病鬼”时,都嫌恶地皱皱眉,很快移开视线。
他将看守换岗的规律、地牢守卫的分布、山寨内隐约传来的呼喝与脚步声,一一记在心里。
同时,他利用这难得的、无人打扰的“休养”时间,用那仅存的一丝微弱内力,极其缓慢地梳理着被剧毒摧残的经脉,积攒着一点点可怜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