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凌尘在冰冷的潭水中闭紧了双唇,脸上血色褪尽,又涌上难堪的薄红。他僵硬地被李相夷抱在冰冷的潭水中,任由对方动作。
李相夷迅速扯下那些早已在刚刚的混乱中被揉搓得不成样子、沾染了各种痕迹的衣物。破碎的布料被随意扔在岸边。
穆凌尘撇开视线,不再看李相夷,更不敢看自己身上那些被啃咬出的暧昧红痕和指印。
他强忍着身体的酸软和内心的异样,指尖微动,调动起恢复了一些的灵力。
淡青色的微光笼罩住岸边那两堆破布,只见布料的纤维如同有生命般蠕动、延伸、重新交织。
片刻之后,两件完好如初、纤尘不染的玄青道袍与月白锦袍便静静地被放置在岸边一块凸起的石头上,再不见一丝之前的破损痕迹。
李相夷瞥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对修士手段的惊讶,但也没说什么。他将清洗干净、身体依旧有些发软的穆凌尘抱回岸边干燥处。
穆凌尘一落地,立刻挣脱开李相夷的手臂,几乎是踉跄地背过身去。他迅速召来那件修复好的玄青道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仓皇的利落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连颈侧都遮掩得密不透风。
霜发被他以灵力瞬间蒸干,重新一丝不苟地束于玉冠之中。太虚匿形佩重新悬于腰间,微光流转,再次将他完美的隐匿起来。
除了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残留着一丝难以驱散的疲惫与……羞愤,他又勉强维持住了那副拒人千里的清冷姿态。
做完这一切,他立刻盘膝坐下,闭目调息。凝霜珠的光芒在储物袋内微微亮起,帮助他梳理体内因媚毒术爆发而更加紊乱的气息,也试图冰封住识海中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碎片。
李相夷看着他匿形的背影,沉默地穿上自己那件修复好的月白锦袍。他走到稍远处,同样盘膝坐下,一边护法,一边调息恢复刚才损耗的内力。
空气中弥漫着潭水的冷冽、草木的清新,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消散的暧昧气息。
溪涧边的冷冽水汽和此刻的静默,终于稍稍抚平了识海中翻腾的余烬和身体的疲惫。
穆凌尘调息良久,才缓缓睁开眼。匿形佩的光芒稳定地流转着,将他再次完美地包裹进那片虚无的薄纱之后。
穆凌尘垂眸望着掌心逐渐淡去的冰蓝符文,指尖轻捻间,结界壁障上猩红纹路如潮水退去。
李相夷斜倚在三丈外的虬松旁,月白衣摆垂落地面,目光如鹰隼般一直盯着穆凌尘的一举一动。
直到感知到他紊乱的气息彻底平复,李相夷抬眸望向天穹。黑暗的结界被解除,银盘已悬在半空,将方才惊心动魄的纠缠都浸成了月色里的残影。
山风掠过他发丝竟分不清,那些在结界中纠缠的气息,与此刻拂面的凉意,究竟哪一个更灼人。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刚才在黑暗结界内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匿形的空气中,传来穆凌尘清冷依旧、却明显透着虚弱和一丝极力掩饰的僵硬的声音:“无妨。”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耗尽了力气,也封存了所有不愿提及的细节。
李相夷也默契地没再多问。他点了点头:“此地离扬州不远。先去那里休整。” 他顿了顿,补充道,“江山 笑,楼高风清,视野开阔,不易被打扰,也方便观察。”
穆凌尘沉默应允。此刻的他,身心俱疲,识海中的媚毒术虽暂时蛰伏,但经历几次失控爆发后,其凶险程度已让他心有余悸。他确实急需一个相对安全稳定的环境恢复元气,并思考对策。
扬州,鱼龙混杂,但有李相夷在侧,又有匿形佩遮掩,或许比这刚刚经历难堪的荒郊野岭更适合隐藏与喘息。
扬州城,华灯初上。
江山笑,这座临江而立的着名酒楼,此刻正是最喧嚣热闹之时。丝竹管弦、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人声鼎沸,烟火气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
然而,这一切喧嚣,在跃上那陡峭飞檐、高踞于琉璃瓦顶的李相夷眼中,都化作了脚下渺渺的背景。
夜风猎猎,吹拂着他月白色的锦袍,少师剑在月光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泽。
他身侧,空气微微扭曲,穆凌尘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静静伫立。
匿形佩隔绝了下方红尘的浊气与噪音,只余下浩荡江风与头顶的璀璨星河。
李相夷变戏法般从腰间摸出两个小巧的白玉酒壶,随手将一个抛向那片虚无的空气。酒壶稳稳悬停,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住。
“尝尝?”李相夷拔开自己手中的酒壶塞,仰头灌了一口,辛辣醇厚的酒液滑入喉中,带来一股灼热的暖意。
他随意地坐在倾斜的瓦面上,姿态洒脱不羁,目光投向远处灯火阑珊的江面。“此乃扬州‘醉春风’,虽不及仙家琼浆,却也别有一番凡尘滋味。”
匿形的穆凌尘并未立刻饮酒。他垂眸看着手中温润的酒壶,清冽的酒香钻入鼻端,带着凡俗特有的烟火气。这与他饮过的冰露灵泉截然不同。
沉默片刻,他指尖微动,壶塞轻启,学着李相夷的样子,浅浅抿了一口。辛辣感瞬间在口中炸开,带着一丝回甘,一股暖流随之沉入腹中。他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适应这霸道的滋味,但并未放下酒壶。
“都说你们修仙之人,断情绝欲,以求长生。”李相夷把玩着手中的酒壶,语气带着几分玩味,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那片虚无,“可若连七情六欲都斩断了,与那江边顽石又有何异?长生……岂非一场亘古孤寂?”
夜风拂过穆凌尘霜色的发梢,匿形屏障下,他清冷的眸光投向深邃的夜幕,仿佛要穿透那无垠的星辰。
良久,一声极淡的回应在风中散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道途千万,心志唯一。若‘断情’是吾之道,纵使孤寂万载,吾亦毅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