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他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套崭新的、触手冰凉、显然是用某种寒玉雕琢而成的茶具,还有一小壶清澈见底、散发着微弱寒气的泉水。
“喂,石头脑袋,我寻了些上好的‘冰露灵泉’,用这寒玉盏盛着,应该合你……”李相夷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盘坐在地、气息极度萎靡、嘴角染着淡金血迹、脸色苍白如鬼的穆凌尘!那双总是清冷无波的眼眸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锐利与……希望?
“穆凌尘!你怎么了?!”李相夷脸色骤变,手中的寒玉茶具差点脱手。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半跪在穆凌尘身边,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探查他的脉门。扬州慢内力已然在掌心流转。
密室里弥漫着一种强大术法刚刚溃散的残余波动,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直面过某种至高存在的冰冷威压。
李相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这家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到底做了什么?
寒玉盏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裂响,冰冷的泉水溅湿了密室干燥的地面。李相夷半跪于地,看着眼前气息萎靡、嘴角染着淡金血迹的穆凌尘,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穆凌尘!”他低吼一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怒与焦急。掌心温润浑厚的扬州慢内力毫不犹豫地渡入穆凌尘体内,试图梳理那明显紊乱不堪、甚至带着诡异枯竭感的气息。“你做了什么?!”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密室,空气中残留的、令他灵魂都感到压抑的冰冷威压还未完全散去。
穆凌尘被那股温煦却强韧的内力强行拉回一丝清明。强行沟通天道意识的反噬如同万蚁噬心,识海深处被压制的媚术也因他心神巨耗而蠢蠢欲动。他强忍着翻腾的气血,抬眼看向李相夷。那双清冷的眸子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涣散,但深处那抹近乎疯狂的锐利与希望之火却依旧在燃烧。
“无妨…死不了。”他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却异常冷静。他缓缓抬起手,指间还残留着引魂通幽诀的灵力波动,指向地上那枚不起眼的灰褐色残破玉简。“此界…天道…压制之秘…”
李相夷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枚玉简,眉头紧锁。天道压制?这石头脑袋的修仙者,竟敢去触碰此界最核心的禁忌?!
“你疯了?!”李相夷低斥,内力输送却更加稳定精纯,小心翼翼地护住穆凌尘脆弱的心脉,“那东西也是你能碰的?嫌命长?!” 他虽不懂什么天道规则,但那股残留的、令人窒息的威压足以说明一切。
穆凌尘没有理会他的斥责,或者说,此刻的他已无暇顾及。他闭上眼,借着李相夷渡来的内力,竭力压制体内翻腾的伤势和识海的躁动,一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此界…天道…非完整…乃…古神…残念…所化…维系…压制…如同…护山大阵…” 他将从天道意识处得到的破碎信息,以及自己的推测,用最简练的话语道出:“其力…源自古神…源力…正枯竭…故…压制…在衰减…”
“衰减?”李相夷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信息,眼中精光一闪。他想起穆凌尘刚落入此界时那惨烈的伤势,再对比他如今虽被压制却能行动的状态,似乎印证了这一点。“所以,你现在的伤,比起刚来时,其实好些了?”
“是…”穆凌尘喘息着点头,脸色因强行说话而更加苍白,“然…此阵…无智…本能…平衡…吾力…超限…故…反噬…欲灭吾…” 他顿了顿,染血的唇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锐利的弧度,“其言…‘唯上古神源…可补…或破’!”
“上古神源?”李相夷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语,眉头锁得更紧,“那是什么东西?去哪里找?”
穆凌尘缓缓摇头,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不知…此界…浩瀚…残念混沌…未指明…然…”他目光转向密室之外,仿佛穿透了墙壁,投向那遥远的荒山幽谷,“吾寻得…一处‘天道之眼’…或为…源力节点…或…线索所在…”
李相夷沉默了。他消化着这惊世骇俗的信息。一个依靠古神残余力量运转的、正在衰弱的“护山大阵”?一个可能蕴藏着“上古神源”的节点?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江湖认知范畴。他看着穆凌尘眼中那不顾一切的决绝光芒,心中那点因对方疏远而起的烦闷早已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震撼,是担忧,更是一种被卷入滔天巨浪的预感。
“所以,你要去找那个‘眼’?”李相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必须去。”穆凌尘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这是他挣脱枷锁、恢复力量、解决眼前困境的唯一希望!也是他离开此界的关键!
李相夷看着他虚弱却异常坚定的模样,心中翻腾。这修仙的疯子,为了回去,为了他的“道”,当真是不惜性命!一股莫名的烦躁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涌上心头。
他猛地撤回渡入的内力。穆凌尘体内情况已暂时稳住,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盘坐、气息不稳的穆凌尘,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冷硬和一丝赌气:“好,好得很!为了你那无欲无求的破道,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要去送死,我李相夷也拦不住!但别指望我跟你去闯那什么见鬼的‘天道之眼’!我这凡夫俗子,还想多活几年,看看这人间烟火!”
他说完,转身就走,月白的衣摆带起一阵冷风,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密室入口,将那扇暗门重重关上。
密室内,瞬间恢复了死寂。只有穆凌尘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地上碎裂的寒玉盏折射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