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穆凌尘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添几分冷硬与疏离:“凡尘有凡尘的法则,云渺有云渺的规矩。道不同,不必强论。” 这话像是终结话题的宣言。
“哈哈,好一个道不同!”李相夷朗声一笑,也不纠缠,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豁达,“那便不说这个了。只是道长啊,你这‘断情’之道,我看走得甚是辛苦。连凡尘一点酒味都皱眉,遇到点‘红尘痴妄’就如临大敌……”他促狭地顿了顿,想起茶棚那女子,“岂非辜负了这人间诸多美妙滋味?比如这扬州的蟹粉狮子头,三丁包子……啧啧,那滋味,可比你那冰露灵泉有意思多了!改日带你去尝尝?”
穆凌尘:“……”
李相夷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道:“说起来,在山里陪你这些时日。也该回四顾门瞧瞧了。”他语气轻松,带着对“家”的天然信赖和一丝即将见到亲近之人的暖意。
李相夷内心思索,‘不知师兄将门中事务打理得如何了?师兄做事向来稳妥,有他在,四顾门上下应该会井井有条。前些日子传信说沿海几个小门派被灭门又是什么事?难道又是金鸳盟所为?此番回去,正好与师兄商议,那异宝传言引得群魔乱舞,须得及早应对,护住沿海百姓周全。’
他牵着那无形的袖角,身形在连绵的屋顶上疾驰,方向直指四顾门总坛所在的方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月白的身影依旧挺拔、张扬,充满了少年人独有的、仿佛能劈开一切阴霾的锐气与光明。他怀揣着对师兄的信任,对四顾门这个“家”的归属,以及对守护脚下这片江湖的热忱,浑然不觉阴影已在信任的基石下悄然滋生。
匿形的穆凌尘被他牵引着,如影随形。他清冷的眸光扫过下方沉睡的街巷,又落在身前那月白飞扬的背影上。这少年门主的纯粹、炽热、以及那份对“守护”近乎天真的执着,与他所经历的云渺界的冰冷残酷,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对比。识海深处,那被冰封的媚术似乎因这持续的接触和方才心绪的波动,再次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涟漪。
夜还很长,扬州城的灯火在他们身后渐次熄灭,唯有前方,四顾门的方向,似乎还亮着几盏等待门主归来的灯火。而命运的暗流,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开始涌动。
扬州城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李相夷牵着那片无形的袖角,身若惊鸿,在连绵的屋脊上飞驰。月光如水,映照着他月白的衣袍,也映照着他眉宇间归家的急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四顾门总坛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在夜色中显露,几盏特意为他留着的灯火在门庭处摇曳,散发着暖意。
“到了。”李相夷足尖一点,如一片羽毛般悄无声息地落在自己独居的院落中。他松开一直攥着的玄青广袖一角,那片虚无的空气微微波动了一下,穆凌尘的身形依旧隐匿在太虚匿形佩的光晕里。
院中寂静,只有风吹过梨树枝叶的沙沙声。李相夷推开房门,屋内陈设如旧,纤尘不染,显然有人定期打扫。他快步走向书案,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份文书。
“门主,您回来了?”院门口骤然响起一道微带颤音的惊呼。李相夷回头,只见一身劲装的肖紫衿快步走来,他快步上前,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是被生生扯出的裂口,连带着眼尾细纹都透着几分紧绷。只是气色看起来比往日略逊几分。
“紫衿?”李相夷眼中也露出笑意,“你的伤全好了?”他记得离山前,肖紫衿因袭击穆凌尘未成反被他随意屈指一弹,造成重伤。
“托门主的福,早已无碍。”肖紫衿抱拳,随即正色道,“门主一路辛苦。单副门主三日前接到北地急报,言及之前被灭门的小门派附近又出现可疑踪迹,似与金鸳盟有关,他恐事态有变,已亲自带人赶去查探了。门中一应事务,暂由属下与乔姑娘代为打理。”
“师兄去了北地了?”李相夷眉头微蹙,随即释然。单孤刀行事向来稳妥,由他亲自出马,自然更为放心。“门中近日可还安稳?”
“回门主,一切如常,并无大事发生。”肖紫衿回道,“沿海异宝流言虽未平息,但各方势力尚在观望,暂无大规模冲突。门内弟子各司其职,训练亦未松懈。”
李相夷点点头,对这个结果颇为满意。师兄果然没让他失望,四顾门还算运转良好。“辛苦你们了。紫衿,你也早些休息。”
“是,门主。”肖紫衿行礼告退。
李相夷转身回到屋内,目光扫过那片安静的虚无。“门中无事,正好可以带你参观一下。”他走到内室靠墙的位置,那里原本放置着一个沉重的檀木衣柜。
只见他并指如剑,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沉凝浑厚,精纯无比的扬州慢内力自指尖汹涌而出,无声无息地按向墙壁!
嗡——!
一股奇异的震荡在墙壁内部蔓延开来,砖石粉末簌簌落下,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太大噪音。李相夷神色专注,指尖内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坚硬的墙壁内部“震”出一个丈许见方、可容纳一人的空间,入口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地面平整。整个过程不过盏茶功夫,一个简易却足够隐蔽的密室便已成型。
“如何?”李相夷收功,气息平稳,侧头看向那片虚无,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邀功,“虽简陋了些,胜在清静安全。你在此调息,无人能扰。”他指了指那黑黢黢的入口,“进去看看?”
匿形屏障微动,穆凌尘的身影无声地飘入密室。空间不大,但一间房间的大小是有了,它足够放个床和一个圆桌,两人喝茶或一人盘膝静坐于床上都是没问题的,隔绝了外界绝大部分气息和声音。对于需要绝对安静来压制媚术的他而言,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