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松了口气。他迅速在洞内巡视一圈,确认并无猛兽或他人痕迹,这才回到潭边。看着穆凌尘那青灰交加、气息奄奄的模样,他眉头并未舒展。此人来历莫测,力量诡异,但方才在峡谷若非自己警觉,他恐怕已遭毒手。葬神幽谷合力封印的一幕犹在眼前,此刻若弃之不顾…
“你体内余毒未清,本源受创,需人护法。”李相夷的声音打破了洞内的寂静,并非询问,而是陈述。他走到洞口,挥动少师剑,削下几块巨大的岩石,轰隆几声,将水帘后的入口暂时封堵大半,只留下通风的缝隙,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与瀑布的轰鸣。洞内顿时安静下来,只有潭水微澜的轻响和两人微弱的呼吸声。
火光燃起。李相夷寻来洞内干燥的枯枝,在潭边不远处升起一堆篝火。温暖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洞内的湿寒,也映亮了穆凌尘苍白如纸的脸颊和那刺眼的霜发。
李相夷盘膝坐在火堆旁,少师剑横于膝上。他没有说话,只是闭目调息,恢复着连日奔波和封印裂隙消耗的内力。但灵觉却始终笼罩着整个岩洞,尤其是潭边巨石上那个气息微弱的身影。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洞顶孔窍透下的天光由明转暗,又由暗转明。穆凌尘胸前的凝霜珠在精纯灵气的滋养下,光芒似乎稳定了一丝。他盘膝坐起,双手在身前结着一个极其缓慢而艰涩的印诀。
丝丝缕缕乳白色的灵气雾气,如同受到牵引,缓缓向他汇聚,透过凝霜珠的转化,化作微弱的青白灵光,极其艰难地渗入他体内,对抗着“腐骨瘴”的残余毒素,修补着千疮百孔的本源。
这个过程显然极其痛苦。他额角青筋隐现,身体微微颤抖,冷汗不断渗出,将那几缕霜发黏在脸颊上。但他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唯有偶尔从紧咬的牙关中泄出的、极其压抑的抽气声。
李相夷睁开眼,默默地看着。他看到那凝霜珠转化的灵力精微玄奥,远非内力可比,却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看到穆凌尘每一次灵力运转都仿佛在刀尖上跳舞,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绝非伪装,而是真正的强弩之末,苦苦支撑。
第三天黄昏,穆凌尘终于结束了漫长而痛苦的修炼。他缓缓吐出一口带着淡淡碧色的浊气,脸上的青灰色消退了不少,但依旧苍白得透明,气息虽比之前稳定,却依旧虚弱不堪。他睁开眼,瞳孔中的银芒依旧黯淡,带着深深的疲惫。
李相夷适时递过一个用巨大叶片卷成的简陋水杯,里面盛着清澈的潭水。
穆凌尘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水杯上,又缓缓抬起,看向火光映照下李相夷那张年轻却沉稳坚毅的脸。沉默片刻,他伸出冰冷的手,接过了水杯。指尖相触,李相夷能感觉到对方的手仍在微微颤抖。
“多谢。”穆凌尘的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却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极致疏离。他低头,小口地啜饮着清凉的潭水。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潭水的轻响。
“仙人,”李相夷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那葬神幽谷的裂隙…”
“穆凌尘。”清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李相夷挑眉,看向他。
穆凌尘放下水杯,目光落在跳跃的火焰上,侧脸在火光中显得有些模糊。“我的名字。穆凌尘。”他顿了顿,声音平淡无波,“此界并无真仙。不必再唤那等虚名。”
李相夷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这“仙人”之称,于他而言,恐怕并非尊崇,而是讽刺或负担。
“穆凌尘,”李相夷从善如流,名字唤出口,感觉彼此间那道无形的墙似乎薄了一分,“那葬神幽谷的裂隙,你封印能维持多久?幕后‘尊使’又是何人?”
穆凌尘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又像是在积蓄说话的力气。“以凝霜珠为基的‘玄冰封界’,结合此地脉之力,若无外力破坏…或可支撑一年。”
他声音低沉,“至于‘尊使’…”他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其气息诡秘,藏头露尾,借空间裂隙溢散之力与凡俗邪术搅动风云,所图非小。我降临此界时,曾感应到一丝微弱的、与此界格格不入的空间波动,极可能与之相关。”
空间波动?李相夷心头一凛。这与跛脚傀儡师供述的“尊使赐予邪术”隐隐吻合!一个同样来自天外、却充满恶意的存在?
“它引你至此?”李相夷追问。
“不是”穆凌尘的回答很干脆,“我遭人暗算,坠入空间乱流,落点非我所控。此界法则压制,空间节点紊乱,滞留于此,亦是无奈。”他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困境,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不甘。
李相夷凝视着他。火光下,穆凌尘霜发微湿,脸色苍白,气息虚弱,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那份冰冷的坚韧与洞悉世事的清明却未曾改变。
他滞留于此,力量被极大压制,却仍在试图封印裂隙,对抗那幕后的“尊使”。这份坚持,是守护?还是为了归途?
疑问仍在,但李相夷心中那份纯粹的戒备,却在共同经历生死与这几日的静默相处中,悄然淡化了一丝。至少此刻,他们有着共同的目标。
“此毒虽阴狠,但终究是凡俗之物,于我本源无碍。再有几日,便可清除。”穆凌尘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算是回应了李相夷留下的原因,“你…不必再守于此。”
李相夷闻言,并未立刻回答。他目光扫过洞内精纯的灵气,最终落在潭边那几丛散发着莹莹微光的玉髓草上。这种灵草他曾在一本古籍中见过记载,生于灵气汇聚之地,其汁液蕴含温和生机,有固本培元之效。
他起身走到玉髓草旁,蹲下身仔细查看。叶片剔透如翠玉,脉络清晰,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微弱的灵气波动。他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而柔和的扬州慢内力,小心翼翼地靠近其中一株玉髓草最肥厚的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