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身旁,一位身着藕荷色长裙的女子,容色清丽绝伦,正是乔婉娩。她凝视着李相夷俊逸无双的侧脸,秋水般的眸子里交织着深深的倾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方才那雷霆一剑,剑气之盛,让她心尖都为之颤栗。她悄然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李相夷垂落的雪白衣袖,声音带着柔柔的关切:“相夷,今日…锋芒太盛了。”
她并非担忧他的武功,而是担忧这如日中天的盛名之下,那无形的旋涡与暗箭。
“阿娩,” 李相夷微微侧首,对乔婉娩展颜一笑,那笑容瞬间驱散了方才的霜雪寒意,如春风拂过冰湖,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明亮,“无妨。有些聒噪,总要清扫干净,这宴席才能吃得舒心。”
另一侧,四顾门左护法肖紫衿抱拳而立,身姿挺拔如松。他望向李相夷的目光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狂热崇拜,朗声道:“门主所言极是!宵小之辈,何须挂怀!四顾门上下,唯门主马首是瞻!” 他身后的几位四顾门核心弟子亦齐声应和,声震屋瓦。
然而,在这片几乎一面倒的崇敬浪潮中,一个身影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单孤刀,李相夷的师兄,此刻正坐在李相夷右下首的位置。
他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随着众人一同向李相夷举杯致意,口中赞道:“师弟武功盖世,一剑惊鸿,震慑群雄,扬我四顾门威名,为兄心甚慰之!” 语气真挚,笑容温厚。
只是,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主位光芒万丈的李相夷吸引时,单孤刀那只垂在桌下、搁在腰间佩剑剑柄上的手,却无意识地、极其用力地收紧。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他眼底深处,一丝被完美掩饰的阴鸷,如同深潭底部的暗流,在听到周围更加狂热的“得少师者得天下”的议论声时,汹涌地翻腾了一下。
那目光,不由自主地、极其隐晦地扫过李相夷膝上那柄古朴的少师剑,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灼热与…不甘。
师弟的光芒太盛,盛得让他这师兄,似乎永远只能站在那耀眼的光晕之外。
李相夷似乎并未察觉身后师兄那瞬间的异样。他微微仰头,杯中清冽的酒液正要倾入口中。
就在这微妙瞬间——轰隆隆!!!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巨响,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整个天地!巨响来自烟雨楼外,那浩渺无垠的太湖之上的天空!
烟雨楼临湖而建,巨大的雕花窗棂此刻成了最直观的“画框”。楼内所有人,包括正要喝酒的李相夷,都下意识地放下酒杯。
将视线投向窗外那惊世骇俗的景象——只见原本烟波浩渺、平静如镜的太湖上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漆黑的缝隙!
那裂缝边缘扭曲蠕动,如同巨兽狰狞的伤口,内部是吞噬一切的虚无,无数道粗如巨蟒、闪耀着刺目紫白光芒的雷霆从中疯狂窜出,如同暴怒的龙蛇狂舞!
雷光照亮了半边天穹,将铅灰色的云层撕扯得支离破碎,更映得下方湖水一片妖异的惨白!
“天…天裂了!”
“雷神发怒!是雷神发怒啊!”
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瞬间压过了伤者的呻吟,无数人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对着窗外那末日般的景象叩头如捣蒜。
就在这雷霆狂舞、天穹破碎的骇人景象达到顶点之时——咻!
一道无法形容其璀璨的清冷光华,如同自九天之外坠落的星辰,拖着长长的、燃烧着冰焰的尾迹,从那漆黑的裂缝中心,以陨星灭世之势,悍然轰下!目标直指——浩渺太湖的中心!
轰——!!!!
无法想象的恐怖撞击发生了!
整个太湖,不,是整个大地,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烟雨楼剧烈摇晃,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砾簌簌落下。
撞击点,太湖中心!
想象中滔天巨浪并未出现。那足以毁灭城池的力量轰入湖心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瞬。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以撞击点为中心,方圆百丈的湖水,不是被炸飞,而是——违背了天地至理,轰然向上逆冲而起!
百丈巨浪,冲霄直上!
这已非人间之力!那逆冲的百丈水墙,在脱离湖面的刹那,便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极致寒意瞬间冻结!凝固!化作一道巨大无朋、晶莹剔透、在雷霆紫光映照下折射出万道瑰丽寒芒的——通天冰阶!
冰阶宽逾十丈,棱角分明,边缘锋锐如剑,一层层向上延伸,直至那高悬天际、尚未弥合、依旧闪烁着恐怖雷霆的漆黑裂缝之下!
寒气如实质的白色烟岚,从冰阶上滚滚弥漫开来,所过之处,湖面迅速冻结,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岸边疯狂蔓延!
“神…神迹!”
“仙…仙人下凡?!”
“妖法!这是毁天灭地的妖法啊!”
楼内彻底炸开了锅,极致的恐惧与一种对未知力量的盲目敬畏交织在一起,有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口中念念有词。
有人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冰阶顶端,眼中闪烁着疯狂贪婪的光芒——“异宝!定是随仙人降世的异宝!”
就在这混乱癫狂、天地失色的顶点——嗒。
一声极轻微、极清晰的足音,自那通天冰阶的顶端传来。
一道身影,踏着那百丈冰阶,缓缓而下。
正是穆凌尘!
那人一身残破的白衣,样式古朴奇异,非丝非麻,沾满尘埃与暗色的血污,却依旧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洁净与疏离感。
然而此刻,那白衣在雷霆与冰阶的辉映下,竟似不染纤尘。他步履从容,每一步落下,足尖与冰阶接触之处,便漾开一圈圈极淡的冰蓝色涟漪,无声扩散。
眉宇之间,一点清冽如寒星的灵光微微闪烁,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朦胧光晕。那光晕流转不息,仿佛与天地间某种玄奥的韵律隐隐相合,引动着周遭的寒气与尚未散尽的雷霆余威,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神圣又冰冷的威压。
那剑通体呈现出一种非金非玉的材质,近乎透明,宛如最纯净的万年玄冰雕琢而成。剑身内部,仿佛封印着一条流动的星河,无数细碎如星辰的冰蓝光点在其中缓缓流淌、明灭。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寒意正源源不断地从剑身上散发出来,将他周围数尺之内的空气都冻结出细小的冰晶,簌簌飘落。地面以他为中心,迅速蔓延开一片刺目的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