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暗流染丝 生化攻击
亥时末的运河，被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与湿漉漉的水汽包裹。一条没有悬挂灯笼的乌篷船，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离了杭州城外喧闹的码头区，驶入相对僻静的河道。
船舱内，上官婉儿借着从篷布缝隙透入的、水波反射的微弱天光，死死盯着手中一小卷刚刚从前方那艘可疑货船上，由陈明远冒险“取”回的丝绸样本。那丝绸在暗处看不出所以然，但指尖触及，却有一种异于寻常丝绸的、难以言喻的粘腻感，凑近鼻尖，更能闻到一股极淡的，混合了劣质香料与某种腥甜的怪异气味。
“就是它。”她压低声音，语气斩钉截铁，看向身旁屏息凝神的张雨莲和刚刚稳住呼吸的陈明远，“这触感，这气味，与我们在教坛据点发现的那些‘圣水’残留物，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为浓郁。白莲教定然是将那害人的东西，融入了染丝工艺之中。”
陈明远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既有方才飞索勾连、踏浪夺物的惊险所致，也有此刻心头的凝重。“如此大批量的丝绸，若制成衣物流入市井宫闱……后果不堪设想。”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现代新闻报道中的群体性中毒事件，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这已不再是简单的邪教惑众，而是一场蓄谋已久、规模庞大的生化攻击。
“他们选择运河运输，真是狡猾。”张雨莲轻声道，秀眉紧蹙，“运河之上，漕运、商船、官船交织，鱼龙混杂，极易隐蔽。且四通八达，一旦分散转运，追查起来便如大海捞针。”
上官婉儿点头，眸中寒光一闪：“所以我们绝不能跟丢。明远，你确认他们在船尾做了标记？”
“放心，”陈明远肯定地回答，下意识揉了揉之前为保护上官婉儿而受伤的左臂，伤口虽已包扎，但剧烈运动后仍隐隐作痛，“我用特制的萤石粉混了油脂，抹在了他们货箱的暗角，只要距离不太远，用这个看……”他掏出一个小巧的单筒望远镜，这是他用现代光学知识勉强磨制而成的，虽不及后世军用的清晰，但在此刻已是神器，“便能见到微弱的反光。”
追踪继续。乌篷船如同附骨之疽，远远吊在那艘满载“毒丝绸”的货船之后。运河两岸的灯火渐渐稀疏，蛙鸣虫唱愈发清晰，反而衬托出夜航的寂静与诡异。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唯有水声潺潺，以及船舱内三人压抑的呼吸声。
忽然，陈明远举起手掌，示意噤声。他透过望远镜，紧紧盯着前方。“不对劲……他们好像在减速，而且……正在靠向一个非官定的简易栈桥。”
上官婉儿与张雨莲立刻凑到窗边。只见前方那艘货船果然偏离了主航道，驶向一处荒草丛生的河湾，那里隐约可见一个破旧的木制码头，码头上似乎已有几个人影在晃动，提着防风灯，光影摇曳，鬼鬼祟祟。
“是要在此地交接？”上官婉儿心念电转，“还是要分散货物？”
就在此时，张雨莲轻轻“咦”了一声，她的目光没有被码头吸引，反而落在了河岸另一侧一片黑黝黝的建筑轮廓上。“婉儿姐姐，你看那边……那高墙大院，是不是……江南织造局的废弃旧仓？”
上官婉儿循声望去，心中猛地一凛。作为熟知朝廷架构的女官，她自然知道江南织造局的重要性。而这片废弃的旧仓，正是卷二案件中曾略有提及，却未深究的地方——据说因新的仓储建成，这里已闲置多年。
毒丝绸的运输船，偏离主航道，停靠在一个隐秘码头，而码头对面，恰恰是掌管皇家丝绸织造的官署旧仓？
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上官婉儿。白莲教的阴谋，或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牵扯的势力可能更大。她当机立断：“不能等他们交接！明远，雨莲，我们得靠近过去，看清来接货的是谁，最好能拿到他们直接交易的证据！”
陈明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张雨莲虽面露担忧，但也坚定地握紧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和几包应对急症的药材。
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滑向河岸阴影处。三人弃船登岸，借助芦苇和灌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那座旧码头摸去。
夜风拂过，带来潮湿的泥土气息和那码头方向隐约的人语声。距离渐近，只见货船上放下跳板，几个船工正扛着沉重的货箱，与码头上那几人低声交谈、交接。防风灯的光芒有限，看不清那些接货人的具体面容，只能依稀辨别出其中一人身形肥胖，衣着似乎颇为体面，不像普通苦力或邪教教徒。
“果然有内鬼接应……”上官婉儿心中暗恨。
陈明远则利用望远镜，努力辨认。“不行，光线太暗，脸看不清……等等，那个胖子腰间挂的玉佩，形状有点特别……”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夜鸟惊飞，或许是其中一名接货人过于警觉，那人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上官婉儿三人藏身的芦苇丛！“有埋伏！”一声嘶哑的厉喝划破夜空。
“暴露了！退！”上官婉儿反应极快，低喝一声，三人同时向后疾退。
然而，对方显然也非庸手。码头上瞬间响起尖锐的哨音，紧接着，从货船和码头后面的阴影里，竟又蹿出七八条手持利刃的黑影，呈合围之势扑来！显然，对方在此地布有守卫，防备森严。
“锵！”上官婉儿长剑出鞘，如秋水横空，瞬间格开劈来的一刀。陈明远虽不擅兵刃，但凭借穿越后苦练的拳脚和远超古人的格斗意识，也勉强与一名敌人缠斗在一起，同时不忘将张雨莲护在身后。
张雨莲脸色发白，但并未慌乱。她看准时机，玉手一扬，数枚浸了麻药的银针激射而出，一名冲在最前的敌人闷哼一声，动作顿时迟缓下来。
然而，对方人数占优，且个个悍不畏死。尤其是那名最先发现他们的头目，武功显然更高，刀法狠辣，招招致命，将上官婉儿紧紧缠住。陈明远为了保护行动不便的张雨莲，左支右绌，臂上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布条，剧痛阵阵袭来。
战斗陷入胶着，险象环生。上官婉儿心知久战不利，必须尽快突围。她剑势一变，使出精妙绝招，逼退那头目半步，急喝道：“向旧仓方向退！那里地形复杂！”
三人且战且退，向那片废弃的江南织造局旧仓撤去。追击者紧咬不放，呼喝声、兵刃交击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仓促间，陈明远瞥见那肥胖的接货人正在几名护卫的保护下，匆忙登上一辆停在旧仓侧门的马车，似乎想要趁乱逃离。他心中大急，若让此人跑掉，线索可能就此中断！
情急之下，陈明远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荒诞的念头蹦了出来。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用于记录和分析棋局的黑白棋子！趁着退入旧仓大院、利用残垣断壁暂时避开追击者视线的瞬间，他并非用棋子布阵阻敌，而是以极快的手速，在地上摆出了一个由黑白格子组成的、小小的奇特图案——一个简化的二维码！
他赌的是，这个世界若有和他一样的穿越者，或者……冥冥中是否有某种机制能识别这来自未来的信息？这几乎是绝望下的最后一搏！
“明远，快走！”上官婉儿见他停顿，急声催促。
陈明远来不及解释，摆完图案后，抓起一把尘土稍作掩盖痕迹，只留下隐约轮廓，便立刻跟上两女，继续向仓库深处退去。
追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被迫入一个看似堆放废弃织机的角落，身后是高墙，已无退路。
“束手就擒吧！”那名武功高强的头目狞笑着逼近，手中钢刀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上官婉儿横剑当胸，俏脸含霜，已是决心拼死一搏。张雨莲紧咬下唇，手中扣住了最后几根银针。陈明远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寻找着任何可能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出现。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们自身，或者说，源自这片空间。
陈明远第一个察觉到异常，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时空扰动的征兆！
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的刹那，就在那废弃织机斑驳的阴影之上，空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漾起了一圈圈无形的涟漪。随即，一幅短暂、模糊、却清晰无比的景象，如同海市蜃楼般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灯火通明、陈设简洁的房间（现代办公室的景象）。光滑的桌面（电脑屏幕的微光），一个印着“xx咖啡”字样的纸杯（清晰的logo），甚至还有半截穿着西装、敲击键盘的手臂（现代装束）……景象清晰得令人心颤，却又在瞬间破碎、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整个过程，或许不到一秒钟。
追击他们的敌人显然也看到了这无法理解的诡异一幕，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充满了惊骇与茫然，攻势顿止。
上官婉儿和张货莲亦目瞪口呆，眼前的异象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畴。
唯有陈明远，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那是……现代的景象！是他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这次穿越现象的闪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而且，恰好发生在他摆下那个“二维码”之后？！是巧合，还是……某种回应？
时空异象带来的震慑是短暂的。
对于笃信鬼神之说的白莲教众而言，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幻象，比锋利的刀剑更具威慑力。尤其是那名头目，他脸上的狞笑早已被惊惧取代，指着方才幻象出现的地方，嘴唇哆嗦着：“妖……妖法！是妖法！”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上官婉儿最先回过神来。她虽心中巨震，但求生与查案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机会！”她低喝一声，剑光乍起，如银蛇出洞，直刺那名因惊愕而松懈的头目。
陈明远也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配合上官婉儿，猛地冲向另一名离得最近的敌人。张雨莲反应稍慢，但也立刻将手中银针射向侧面企图包抄的教徒。
“噗！”上官婉儿的剑尖划过那头目的手腕，带出一溜血花，钢刀“当啷”落地。惨叫声彻底打破了僵局。敌人军心已乱，加上头目受伤，攻势瞬间瓦解。
“走！”上官婉儿毫不恋战，一击得手，立刻招呼二人向侧方一个看似通风的破窗口冲去。
这一次，追击变得零散而迟疑。三人有惊无险地撞破窗棂，跌入旧仓后方更深的黑暗之中，借着复杂的地形和夜色的掩护，终于暂时摆脱了追兵。
一路狂奔，直到确认身后再无脚步声，三人才在一处荒废的院墙根下停住，扶着墙壁剧烈喘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方才那诡异经历的冲击交织在一起，让气氛沉默而凝重。
夜风吹过，带着运河的水汽和旧木腐朽的味道。远处，似乎传来了马车疾驰而去的声响——那个肥胖的接货人，恐怕已经趁乱远遁。
“刚……刚才那是什么？”张雨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看向陈明远，眼中充满了困惑与后怕。上官婉儿也投来探寻的目光，那景象太过离奇，她本能地觉得，这与陈明远那些层出不穷的“奇技淫巧”或许有关。
陈明远胸口起伏，望着幻象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那是他魂牵梦绕的现代世界的一角，此刻却以这种方式突兀地呈现，仿佛在提醒他身份的割裂。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我……我也不完全清楚。但似乎……与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着某种诡异的关联。”他无法解释二维码，更无法解释穿越机制。
上官婉儿见他神色，知他必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转而凝神分析现状：“接货人虽已逃脱，但那批毒丝绸和这个废弃织造局旧仓，是铁证！我们必须立刻上报，查封此地，顺藤摸瓜！”
陈明远努力平复心绪，点头赞同：“没错。而且……那个胖子腰间的玉佩，我总觉得有点眼熟，回去得好好想想在哪里见过。”这或许是一条关键的身份线索。
就在这时，张雨莲忽然轻呼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个方才在混乱中不慎被勾破的小布袋，里面一些药材散落出来，其中混着几颗陈明远给她用于分析药性、标注记号的彩色鹅卵石。她本欲收拾，目光却无意间扫过地面——刚才他们藏身的墙角，有一些模糊的、似乎是新近留下的车辙印记，而车辙旁，散落着几缕极其细小的、闪着异常光泽的丝线。
她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丝线，就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察看，又闻了闻。“婉儿姐姐，明远，你们看……这丝线的成色，还有这上面沾染的气味……是不是和我们在教坛发现的‘圣水’，以及刚才那批丝绸，一模一样？”
上官婉儿和陈明远立刻凑近。果然！这些残留的丝线和气味，与他们的发现吻合！
“这意味着……”陈明远瞳孔一缩，“不止今天这一船！这个废弃旧仓，很可能被他们长期用作暗中处理或中转毒丝绸的据点！之前就有货物在这里装卸过！”
这个发现，让案件的性质再次升级。白莲教的渗透和运作，可能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规模远超预期。
月光如水，洒在三人凝重而疲惫的脸上。运河上的追击、废弃旧仓的险死还生、诡异的时空闪现、以及此刻发现的新线索……一切都指向更深的迷雾。
毒丝绸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如同这夜色般，更加浓重地笼罩下来。江南织造局的内部，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个仓皇逃走的肥胖接货人，又是何方神圣？
陈明远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本记录着各种现代知识、边缘已被翻得有些毛糙的笔记，又想起那转瞬即逝的现代幻影，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不安与紧迫感。
旧仓残留的丝线证据表明毒丝绸的中转并非首次，案件升级。而陈明远摆下的二维码与随即出现的穿越幻象，是偶然还是某种未知联系的开始？这神秘的“回应”背后，是否预示着更大的危机或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