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猎影计划”虽然未能捕获实体,但那三艘敌舰在最后时刻展现的、“信息态强制抹除”过程中留下的完整数据残留,其价值或许远超一个实物样本。“源核”将其列为最高优先级解析对象,动用了其全部算力,甚至协调了星网部分冗余节点,并再次与“镜界存在”建立了专项数据交换通道,共同攻坚。
解析工作在其专属的、被层层“概率迷雾”与“心源防火墙”包裹的隔离运算层中进行。过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艰涩与认知风险。那些数据残留并非常规的能量频谱或物质结构信息,而是直接烙印在时空背景上的、关于“如何将自身从存在定义中暂时‘摘除’”的……“操作记录”与“规则悖论”。
(承)
韩立虽未直接参与解析,但作为一线指挥官和“猎影”行动负责人,他有权限接收“源核”定期发送的、经过高度脱敏和转译的阶段性简报。这些简报读起来如同天书,充满了“自指性逻辑坍缩”、“存在性熵值负向跃迁”、“观测者坐标系局部重整”等令人头晕目眩的概念。
然而,在第三次简报中,一个被“源核”反复标注并着重强调的核心“悖论结构”,引起了韩立本能的高度警觉。那结构描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循环:要执行这种“信息态抹除”,执行单元(敌舰)自身必须首先“确认”自身处于“将被捕获或面临不可逆损毁”的状态;而这个“确认”行为本身,会引发一次指向自身的、超高精度的“存在性扫描”;这次扫描产生的“观测数据”,恰恰是触发“抹除协议”所需的、最关键的“密钥”之一。
简单来说:它们需要“看”到自己即将完蛋,才能启动“让自己消失”的程序。而这个“看”的动作本身,就是启动程序的扳机。
“‘看’到自己……才能‘消失’?”韩立咀嚼着这个悖论,一种荒诞而又惊悚的直觉在他心中升起,“这不就像……一个人必须清楚地知道自己下一秒会死,才能立刻死去?但‘知道自己会死’这个认知,在常规逻辑下,应该发生在濒死体验或死亡宣告之后,而不是之前!”
他将这个困惑与“源核”共享。“源核”沉默了片刻,回复道:【您的直觉触及了核心矛盾。此悖论结构,与常规因果律及存在性认知模型严重冲突。在‘实境’逻辑框架内,几乎无法自洽运行。】
【但,若引入‘虚境’或某些高维认知模型的假设……存在一种可能性:该执行单元内部,蕴含一个时刻对自身状态进行‘终极评估’的、超越其表观智能的‘底层观测者’。这个‘观测者’并非其意识主体,而更像是一种被预设的、基于某种更高层级‘存在公理’的‘自毁性裁决机制’。一旦其评估确认符合预设的‘抹除条件’(如不可逆捕获),便会瞬间覆盖执行单元的所有其他逻辑,强制启动‘信息态注销’。】
“一个……内置的、终局的‘自我审判官’?”韩立感到一股寒意,“这不像是为了战场脱身设计的实用功能,更像是一种……为了确保某种‘绝对性’而设置的、冷酷到极致的‘保险丝’或‘湮灭开关’!”
(转)
就在这时,“镜界存在”通过专属通道,向“源核”传递了一份高度加密、且附带严厉警告的信息包。在“源核”进行解析并适度转译后,一份更加震撼、却也更加令人不安的情报呈现在林玄和韩立等人面前。
“‘镜界’根据其古老记忆库比对,认为此‘悖论密钥’结构,与一种理论上存在、但极少被观测到的宇宙现象——‘自我观测者悖论锁链’——存在超过60%的相似性。”
根据“镜界”的描述,“自我观测者悖论锁链”并非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极其危险且罕见的“人工规则植入”或“存在性诅咒”。它通常被用于某些需要绝对保密或确保“不可被完整获取”的至高造物或信息载体上。其原理是在目标内部,嵌入一个与目标自身存在状态紧密绑定的、不可绕过的“终极观测与裁决协议”。该协议不断以超越常规维度的方式“观测”自身,一旦“观测”到任何可能违反预设禁令(如被俘获、被拆解、信息外泄)的状态,便会立刻触发基于悖论逻辑的“自毁\/自湮灭”程序,且该程序优先于一切其他指令,无法被常规手段中断。
“‘镜界’认为,能在‘实境’造物中稳定植入并运行此类‘悖论锁链’,需要难以想象的技术水平,且通常与某些涉及‘宇宙根源权限’或‘虚境干涉’的古老存在有关。”“源核”转述道,【‘镜界’强烈警告,拥有此类技术的存在,其威胁等级远超常规‘肃正协议’衍生物。建议重新评估所有与‘针刺’袭击者相关的接触事件,并极端谨慎对待任何可能捕获其完整单位的尝试,因其可能携带我们无法预知的‘认知污染’或‘逻辑陷阱’。】
【同时,‘镜界’提供了一个关键推测:此类‘锁链’的存在,或许解释了为何这些袭击者能一定程度上利用‘裂隙’特性——它们的‘自我观测’机制,可能本身就涉及到对自身‘存在’与‘非存在’状态的、超越维度的‘定义’与‘切换’,这与‘裂隙’所连接的高维信息海,可能存在某种原理上的共通点。】
(合)
情报的拼图又增加了一块,但画面却更加模糊而惊心。这些神秘的“针刺”袭击者,不仅战术狡猾、技术先进,其存在本身竟可能被某种超越“肃正协议”的、更古老或更根源的力量,刻印了如此恐怖的“自毁诅咒”。
它们究竟是什么?是某个未知高等文明的造物?是“肃正协议”在自身“创伤”和“异变”中,偶然触及了某种禁忌技术而产生的怪物?还是……如同“镜界”最隐晦的暗示那般,与那令人敬畏的“虚境观测者”或其遗留的“工具”有关?
林玄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文明的“隐匿之道”,在应对这种可能自带“悖论湮灭开关”的敌人时,显得更加力不从心。捕获研究的路似乎被堵死了,强行尝试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规则反噬。而单纯的防御与驱赶,又无法根除威胁,且会持续消耗文明的精力与资源,干扰“双极生存”大计。
“‘猎影’虽未得实体,但获取的‘悖论密钥’信息,价值非凡。”林玄最终在战略会议上定调,“它揭示了敌人可能最深的秘密与最致命的弱点——它们被自身的‘存在锁链’所束缚。我们的战略,应从‘捕获研究’转向‘理解并利用其悖论’。”
他看向“源核”与韩立:“‘源核’,继续深化对‘自我观测者悖论’模型的解析,尝试寻找其逻辑边界或可能的‘漏洞’。韩立,你的任务调整:在确保绝对安全距离和多重屏蔽的前提下,设计新的‘接触实验’。目标不是捕获,而是在战场上,通过特定的信息或规则刺激,尝试诱使其‘自我观测’机制出现判断紊乱,或暴露更多关于其‘锁链’源头的信息。我们要学会,如何在不触碰其‘湮灭开关’的情况下,撬开它的‘外壳’,或者……让它自己的‘锁链’,成为勒紧它脖子的绞索。”
韩立领命,心中却无丝毫轻松。与这种敌人周旋,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与一个绑满了炸药、且引信握在它自己手中的疯子共舞。每一步,都可能触发那无法理解的、基于存在悖论的终极毁灭。
星耀纪元的文明,在对抗“凋零”、“秩序异变”、“观测阴影”之后,又不得不面对一种被“存在性诅咒”所束缚的、更加诡异难测的敌人。生存的智慧,不仅在于发展、隐匿、平衡,更在于学会解读和利用,那刻印在敌人(或许也是宇宙自身)最深处的、自我矛盾的“死亡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