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历史毒性模因”的攻势在“活态史观”构筑的集体心证长城前受挫,但“肃正协议”的打击如同多节鞭,一击不中,更致命的一击已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这一次,它扭曲的不再是历史的“记录”或“诠释”,而是历史本身——那已然发生的、构成现实基石的“因果链”。
异常首先显现在一些微观层面。某位低阶修士成功炼制出一炉本该失败的丹药;一艘货运星舰在常规航行中莫名避开了一次本应无法躲避的小行星撞击;一个边缘科研团队的核心成员,在关键实验前夕离奇恢复了早已遗忘的童年灵感……这些看似是“幸运”的偶然事件,起初并未引起大规模警觉。
但林玄和星网核心层很快发现了恐怖的模式:所有这些“幸运”,其源头都指向过去某个时间点上,一个本不该发生的、微小的“改变”。这些改变单独来看无足轻重,但其产生的连锁反应,却像投入平静时间线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改变着“现在”的某些基础。
(承)
“它在篡改过去的因果!”一位专精于时间理论的老修士脸色惨白,“不是修改记录,是直接干涉已发生的事实!这怎么可能?!”
可能。因为出手的是“肃正协议”。它对秩序的维护,显然包含着对时间线单一性、确定性的偏执。任何可能导向“定义者”道路的偶然与可能性,哪怕存在于过去,也被它视为需要修剪的“错误枝杈”。
星网监测到的“时间扰动”指数开始飙升。一些重要的历史节点开始出现“重影”现象——关于同一事件,出现了两种甚至多种皆具备“现实确定性”的因果版本。科学修仙文明的现实基础开始动摇,建立在确定历史之上的技术体系、社会结构乃至个体记忆,都出现了细微但危险的裂痕。
韩立所在的流云界也受到了影响。他震惊地发现,关于他最初引导凡人凝聚“守护力场”的那段记忆,竟然出现了模糊,同时多出了一段“他当时犹豫不决,差点放弃”的、感觉同样真实的记忆碎片。这让他道心几乎失守,因为那最初的决绝与坚持,是他道基的重要组成部分。
(转)
林玄感受到自身道基也传来了不稳的迹象。他那包容秩序与混沌的道纹,依赖于一个相对稳定的因果背景。当因果本身变得混乱,他的“定义”也失去了稳固的支点。
“源识!能否定位扰动源头?逆向稳定因果?”
【时间线扰动源于高维干涉。直接对抗需消耗文明级能量,成功率低于百分之零点零三。】【建议:放弃绝对因果防御,转向构建‘因果韧性’体系。】
“因果韧性……”林玄瞬间明悟。对抗时间线篡改,如同在流沙上筑城,徒劳无功。唯一的生路,是让文明本身具备适应因果变动的能力。
“启动‘时间棱镜’协议!”林玄的声音带着决绝,“将所有关键历史节点、所有核心个体的因果关联,进行分布式备份与交叉印证!不以单一因果链为绝对真实,而是构建一个基于多重可能性推演的‘因果网络’!”
这是一个更加疯狂的构想。它要求文明放弃对“唯一真实历史”的执着,转而接受一个基于所有可能性(包括那些被篡改的、未曾发生的)的、更宏大的“现实视图”。如同通过棱镜,将单一的白光分解为七彩,并承认所有色彩都是光的本质的一部分。
星网再次超负荷运转。无数修士的意识被引导,不再固守于自身记忆中的“唯一过去”,而是开始推演、理解、甚至“体验”那些因因果篡改而出现的“可能性分支”。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如同强行撕裂固有的认知,许多心智不够坚韧者当场意识混乱,甚至道基崩溃。
但活下来的人,他们的认知完成了蜕变。他们开始以一种更高的视角看待自身与文明的历史——那是一条由无数可能性的浪花汇聚而成的大河,主流固然重要,但每一朵浪花都蕴含着部分真实。
(合)
当“肃正协议”再次试图篡改某个关键因果时,它发现效果大打折扣。被篡改的节点,其影响迅速被“因果网络”中其他未被篡改的关联节点所稀释、平衡。整个文明的“现实”如同一个具备弹性的神经网络,局部损伤不再导致全局崩溃,反而会激发其他路径的代偿与重塑。
韩立稳住了道心。他意识到,无论记忆中的细节如何变化,他“守护”的初心从未改变。这份初心,超越了单一因果的束缚,成为了他存在于任何“可能性”中的锚点。
林玄的道基也在动荡中重新稳固,并且变得更加深邃。那些复合道纹不再仅仅反映秩序的和谐与混沌的活力,更开始隐隐映射出时间本身的流动性与多重性。他对“定义”的理解再次升华——定义者,不仅要定义规则与存在,更要定义时间与因果的意义。
“肃正协议”的时间棱镜攻击,未能如愿抹杀文明的存在基础,反而像是在压力的熔炉中,将科学修仙文明锻造成了一个更能适应时空复杂性的、更加难以被“定义”的奇特存在。
攻击再次停滞。但林玄知道,协议的耐心是有限的,下一次降临的,恐怕将是远超想象的、更加终极的打击。
定义者的歌谣,在因果的波涛中非但未曾湮灭,反而奏出了更加复杂、更加动听的乐章。只是,这乐章的下一段,是昂扬奋进,还是最终绝响?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