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堡的练兵场上,尘土飞扬,马蹄声碎。
马占山果然没有食言。三天之内,他真的从全军里,挑选出了二十名骑术最好的战士,组成了一支精悍的骑兵小队。
这些战士,大部分都是原来第七路军和东北军的老兵,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
此刻,他们正骑着从土匪窝里缴获来的高头大马,在马占山的指挥下,进行着各种复杂的队形变换和马上劈杀的训练。
人马合一,气势如虹。
另一边,陆峰和张龙,也在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他们把药品,都用油布,包了一层又一层,防止受潮。把十支“铁拳”冲锋枪,和五千发子 ?,都仔细地装进了特制的马鞍袋里。
每一样物资,都关系着热河那支孤军的生死存亡,不容有失。
“峰哥,你看。”张龙拿着一张手绘的地图,走了过来,“这是我根据我们现有的情报,和马连长他们的经验,规划出的一条路线。我们从这里出发,先往南,穿过这片无人区的沼泽地,然后,沿着这条小兴安岭的余脉,一直往西南走。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开鬼子的主要交通线和据点。”
陆峰接过地图,仔细地看了看。他脑子里的系统地图,立刻和这张手绘地图,重合在了一起。
“路线没问题。”陆峰点了点头,“但是,有几个地方,需要注意。”
他用铅笔,在地图上仔细的盯了三分钟,,然后圈出了几个点。
“这个地方,叫‘野狼谷’,是鬼子一个秘密的军犬训练基地。我们路过的时候,一定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能留下任何气味。”
“还有这里,‘黑风口’,虽然名字和我们这儿一样,但这里,是鬼子一个飞行中队的临时机场。他们经常会派侦察机,在这一带巡逻。我们白天,绝对不能在这里活动。”
张龙和马占山,看着陆峰在地图上,标注出的那些,连他们都不知道的,鬼子的秘密据点,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总指挥,您……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马占山忍不住问道。
“我有我的情报来源。”陆峰笑了笑,没有过多地解释,“你们只要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是!”两个人立刻立正应道。他们对陆峰,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明天一早,他们就要出发了。
晚上,赵辰特地让炊事班,杀了一头猪,给陆峰他们这支“千里驰援队”,举办了一场简单的壮行宴。
没有酒,只有大块的猪肉炖粉条,和管够的白面馒头。
战士们围着篝火,大口地吃着肉,气氛热烈而又带着一丝压抑的离愁。
“陆兄弟,这一路上,千万要保重。”赵辰端起一碗肉汤,代替酒,敬了陆峰一碗,“我们都在家,等着你凯旋!”
“放心吧,赵大哥。”陆峰一口喝干了肉汤,“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喝庆功酒!”
大家心里还是很担心的,主要是这次凶多吉少,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但是没有一个人说这种丧气话,但是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心里想法。
就在这时,山神堡的上空,突然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嗡嗡”声。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什么声音?”一个战士,疑惑地抬起了头。
陆峰的脸色,却猛地一变!
他听得出来,这不是普通的飞机引擎声!这是鬼子的九七式重型轰炸机,特有的声音!
而且,不止一架!
“不好!是鬼子的飞机!隐蔽!快隐蔽!”陆峰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了起来!
但是,已经晚了。
天空中,出现了三个巨大的黑影。它们排着品字形,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像三只巨大的,从地狱里飞出的秃鹫。
紧接着,几个小黑点,从那黑色的机腹下,脱落了下来。
小黑点在空中,发出“咻咻”的尖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轰!”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瞬间吞噬了整个山神堡!
一枚重磅航空炸弹,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他们正在开壮行宴的那个山谷里!
强大的冲击波,夹杂着滚烫的气浪和无数的弹片,像飓风一样,横扫了一切!
陆峰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背后袭来,他整个人,像一片树叶一样,被高高地抛起,然后,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一阵阵的轰鸣。
他的眼前,一片血红。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刚才还欢声笑语的山谷,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战士,被炸得血肉模糊,残肢断臂,到处都是。篝-火还在燃烧,但上面烤着的,却是战士们烧焦的尸体。
“赵大哥!”
“张龙!”
陆峰疯了一样,在废墟里,大声地呼喊着。
“咳咳……峰哥……我在这儿……”不远处,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从一堆尸体下面,爬了出来。
是张龙。他的一条腿,被炸断了,白森森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陆峰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
“政委……政委他……”张龙指着不远处,一个巨大的弹坑。
陆峰的心,猛地一沉。他冲到弹坑边,看到赵辰,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身下,还护着两个年轻的通讯兵。
“赵大哥!”陆峰把他翻了过来。
赵辰的后背上,插着一块巨大的弹片,鲜血,已经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他的眼睛,还睁着,看着陆-峰的方向,嘴唇,微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不——!”
陆峰抱着赵辰那已经开始变冷的身体,发出了撕心裂肺的,野兽般的咆哮!
“轰!轰!”
鬼子的飞机,并没有离开。它们盘旋在山神堡的上空,进行着第二轮,第三轮的轰炸。
兵工厂,被炸塌了。
医务室,也被夷为平地。
整个山神堡基地,这个陆峰他们,用无数心血和汗水,建立起来的家园,在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就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当轰炸结束,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
幸存的战士们,从各个角落里,爬了出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片废墟,看着那些牺牲的战友,所有人都呆住了。
哭声,慢慢地,响了起来。
从一个人的抽泣,变成了一群人的嚎啕大哭。
陆峰跪在地上,抱着赵辰的尸体,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的眼睛里,没有眼泪。
只有一片,死寂的,让人心悸的,血红色。
他知道,鬼子,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是上次去安家屯,他们暴露了。鬼子虽然没有抓住他们,但却通过他们留下的痕迹,大致判断出了他们活动区域。
这次轰炸,就是鬼子的报复!
是那个叫高桥的魔鬼,对他们的报复!
一股前所未有的,滔天的恨意,像火山一样,在陆峰的心里,爆发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练兵场。那二十几个准备出发的骑兵,也死伤惨重。马占山,为了保护战马,被一块弹片,削掉了半个脑袋。
他走到兵工厂的废墟。孙大柱,被埋在了倒塌的山洞里,生死不明。刘振声,那个木讷的工程师,被冲击波震得七窍流血,也牺牲了。
他走到医务室。陈济生医生,那个德国回来的,儒雅的老者,为了抢救伤员,被炸弹,直接命中。
……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山神堡,完了。
这支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的队伍,在鬼子绝对的空中优势面前,被一下子,打回了原形。
甚至,比原形,还要凄惨。
“总……总指挥……”王克勤,从废墟里爬了出来,他的一只眼睛,被炸瞎了,脸上全是血,“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幸存的战士们,也都用一种茫然的,绝望的眼神,看着陆峰。
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战友,失去了方向。
陆峰看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或悲伤,或麻木,或绝望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不能倒。
他要是倒了,所有人的那口气,就真的,散了。
他走到一块还算平整的高地上,站了上去。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地吼道:
“所有人都听着!”
“鬼子,炸了我们的家!杀了我们的兄弟!”
“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打垮!让我们害怕!让我们投降!”
“我告诉你们!不可能!”
“我们中国人,是杀不绝的!我们抗联的队伍,是炸不垮的!”
“家没了,我们可以再建!兄弟死了,他们的仇,我们来报!”
“从今天起,我陆峰,跟小鬼子,跟731,不共戴天!”
他的目光,看向了黑风口的方向,那个鬼子临时机场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两团,足以焚烧一切的火焰。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们用飞机炸我们,我们,就去炸掉他们的机场!”
“血债,必须,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