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寂静的。
唯一的声响,是顾凡的问题。
“刚才。”
“外面那些人,是因为你,才找过来的吗?”
这个问题不重。
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穿透了青丘月刚刚恢复力量的躯体,刺穿了她身后那九条华丽的狐尾,狠狠钉在她的灵魂上。
她身后的神火结界,无声地摇曳了一下。
苍白色的火焰,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
她刚刚重塑的,那足以倾倒众生的绝代风华,在这一问之下,寸寸碎裂,剥落。
露出了底下那个卑微的,恐惧的,作为“灯”而存在的灵魂。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门外的末日,城市的疯狂,那艘被折叠成铁块的巨舰。
所有这些喧嚣的源头。
是她。
青丘月缓缓抬头。
她看着顾凡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责备,甚至没有情绪。
只有一片平静的,纯粹的,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虚无。
他只是在确认一个事实。
就像在确认一件电器的故障源。
这种平静,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她恐惧。
她张了张嘴。
想解释。
想辩解。
想求饶。
但在这个被剥夺了声音的世界里,任何谎言都显得无比苍白。
而她,即将成为这片死寂中,第二个被允许发出声音的存在。
她的回答,将是这颗星球上唯一的杂音。
她不能撒谎。
“是。”
一个字。
从她颤抖的唇间溢出。
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地上,却清晰地回荡在绝对的寂静里。
她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审判。
他会怎么处理一个“噪音源”?
像处理那艘巨舰一样,把她也折叠成一个方块吗?
还是像处理那个全息投影一样,轻轻一挥,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顾凡看着她。
看着她认命般颤抖的睫毛。
他没有动。
只是在思考。
逻辑链条在他的脑海中迅速构建。
青丘月在这里 → 敌人找过来 → 产生噪音 → 影响睡觉。
这是一个会重复发生的问题。
一个需要被根除的隐患。
“股东先生。”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凝固的审判。
是老人。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口,手里还拿着那把雕刻用的刻刀。
他的声音,是这个世界上,第三个被允许存在的声音。
“她不是噪音源。”
老人看着青丘月,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她只是一个‘信标’。”
“信标本身,是安静的。”
“吵闹的,是循着光找来的飞蛾。”
老人转头看向顾凡,话语像在为一件物品做说明。
“您总不能因为飞蛾扑火,就去责怪火焰本身不够黑暗。”
顾凡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一点。
信标。
这个词,很精准。
它重新定义了问题的性质。
问题不在于灯本身会发光。
而在于,它的光太容易被看见。
那么,解决方案就不是熄灭灯。
而是给它加一个足够好的灯罩。
一个能屏蔽所有窥探的灯罩。
就在顾凡开始思考用什么材料来做这个“灯罩”时。
一种新的“噪音”,出现了。
它不是声音。
而是一种震动。
一种源于物质结构深处,极其细微,却又无比顽固的震动。
顾凡的目光,越过死寂的街道,投向了城市中央的广场。
那里。
那个被他折叠成一米见方的黑色金属块,正静静地嵌在地面。
此刻,它正在以一种高频率,无声地颤动着。
它的表面依旧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变化。
但顾凡能“听”见。
他能听见,在那被极限压缩的物质内部。
有一个不甘的意志,在疯狂地尖叫,在咆哮,在用尽一切力量,试图撼动这无法挣脱的囚笼。
凯尔的意志。
【你杀不了我!】
【我的灵魂与帝国的气运相连!我的存在被记录在宇宙的根源法则里!】
【你困不住我!】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整个宇宙都会追杀你!直到时间的尽头!】
无声的嘶吼,像最尖锐的电钻,钻向顾凡的感知。
“还是吵。”
顾凡轻声说。
他迈开脚步,走下台阶,向着广场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
那些因为恐惧而凝固的人群,在看到他走来时,爆发出新一轮的,无声的恐慌。
他们像被热油烫到的蚂蚁,疯狂地,手脚并用地向两旁退去。
没有人敢挡住他的路。
他们甚至不敢呼吸,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自己身上任何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会被定义为新的“噪音”。
一条由恐惧铺就的绝对真空通道,在顾凡面前展开。
青丘月和老人跟在他身后。
青丘月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
她不明白。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审判,却因为一个新的噪音而中断了。
她活了下来。
仅仅因为,有一样东西,比她更吵。
这让她感到荒谬。
也感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无法言喻的悲凉。
很快。
他们来到了广场中央。
那个黑色的金属方块,就立在顾凡面前。
震动,更加清晰了。
那是一种纯粹的,由仇恨和怨毒构成的精神污染。
顾凡伸出手。
轻轻放在了金属方块冰冷的表面上。
【蝼蚁!你敢碰我!】
【放我出去!我赐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凯尔的意志,在他的掌心下疯狂冲撞。
顾凡没有理会。
他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份噪音的“材质”。
很坚韧。
充满了来自一个庞大帝国气运的加持。
带着法则层面的“不可磨灭”属性。
用来做灯罩。
应该很结实。
顾凡睁开眼。
他的五指,缓缓收拢。
那只覆盖在金属方块上的手,开始用力。
不是挤压。
而是“抽取”。
在青丘月和老人惊骇的目光中。
那个代表着绝对致密,连空间本身都能压塌的金属方块,表面开始变得……柔软。
像一块正在融化的黑糖。
一缕黑色的,带着点点金色光屑的烟雾,从顾凡的指缝间,被硬生生地抽了出来。
那烟雾扭曲着,挣扎着,变化出凯尔那张俊美而怨毒的脸。
【不——!】
【你在做什么?!】
【这是帝国的本源龙气!你不能……】
顾凡没有停。
他像从一个密封罐里抽出最后一丝空气。
直到那个金属方块,彻底停止了震动。
变成了一块真正意义上的,绝对死寂的废铁。
而凯尔那不灭的意志,连同他所承载的帝国气运,此刻,全部被浓缩在顾凡的手中。
变成了一颗弹珠大小的,不断扭曲尖叫的,黑金色的光球。
“灯罩的核心,有了。”
顾凡摊开手,看着那颗光球。
他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庞大的“存在之力”和“命运之力”。
这东西,足以锚定一个人的因果,将她的所有信息,从宇宙这张大网上,彻底隐藏起来。
他转过身。
看向身后那个脸色苍白的狐族女人。
青丘月看着他手中的光球,看着那张不断嘶吼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她本能地感觉到,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过来。”
顾凡说。
青-丘月不敢不动,她像一具被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走到顾凡面前。
“你的问题,是太容易被找到。”
顾凡举起手中的光球,举到她眼前。
“这个。”
“可以给你上一把锁。”
“一把,用一个帝国的气运,和一个皇帝的灵魂做成的锁。”
“以后。”
顾凡的声音很平静。
“除了我,谁也找不到你。”
“你就不会再引来飞蛾了。”
“这样,就安静了。”
他说完了他的解决方案。
完美。
高效。
一劳永逸。
然后,在青丘月那双写满了惊恐与不解的眼眸注视下。
他将那颗还在疯狂尖叫的,黑金色的灵魂光球。
缓缓地,按向了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