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璃回到兰蕙斋410室时,已是晚上八点。栎阳田野调查积累的疲惫,在近一周的资料整理和报告撰写中,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变得更加深沉。她推开门,将沉重的背包随手放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宿舍里只有凌鸢在,正戴着耳机看设计视频。看到胡璃回来,她摘下一只耳机,指了指胡璃的书桌:“你回来啦?辛苦了,喏,那有你的快递,下午到的,帮你签收了。”
胡璃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厚实的牛皮纸包裹安静地放在她惯常坐的椅子正中。包裹上没有寄件人信息,但那种严谨的打包方式和熟悉的纸张质感,让她瞬间明白了来源。
是乔雀。
她走过去,拆开包裹。里面是几本装帧古朴的旧书,以及一叠打印整齐、用彩色便签分门别类标注好的参考资料。最上面放着一张素白的卡片,上面是乔雀清瘦有力的字迹:
「栎阳相关文献补遗及邻近区域民俗比较研究摘要,或对报告成文有所助益。阅后归还即可。」
一如既往的简洁、高效,如同她的人。
胡璃拿起最上面一本关于地方祭祀仪轨的书,随手翻开。书页间夹着一枚手工压制的银杏叶书签,叶脉清晰,色泽保存得很好。她认得,这是清墨大学老校区那几棵古银杏的叶子,去年秋天她们一起散步时捡的。
书签所夹的那一页,正好详细记载了栎阳地区一种现已罕见的“祈雨”仪式,其中几个细节,与她田野笔记中一位老人口述的片段高度吻合,恰好解释了她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某个环节。
这枚银杏叶书签,是乔雀无意间夹在这里的,还是刻意为之?
胡璃捏着薄如蝉翼的书签柄,指尖传来干燥而脆弱的触感。她几乎能想象出乔雀在图书馆古籍部或者她自己的书桌前,安静地翻阅这些书籍,筛选、标注,然后找到这枚或许代表着共同记忆的书签,精准地放入最能解答她疑惑的位置。
没有多余的问候,没有对分别的感慨,只有这些沉甸甸的、充满智慧的“弹药”,和这枚带着秋日校园气息的、无声的问候。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胡璃心头弥漫开来。是感激,是默契,还有一丝因为空间距离而产生的、微妙的思念。她们的关系,在跨越“学术知音”步入“生活伴侣”的初步实践后,迎来了这【首次短暂分别的考验】。而乔雀,正用她最擅长的方式,稳定着这条因距离而微微震颤的连接线。
胡璃将书签小心地取出,放在笔记本的扉页夹好。然后,她拿起那叠打印资料,就着台灯,沉浸了进去。
凌鸢看着胡璃瞬间进入专注状态的身影,重新戴上了耳机,嘴角却微微弯起。她虽然不清楚具体细节,但能感觉到,那个从栎阳回来后一直萦绕在胡璃周身、略带焦躁和不确定的气息,在看到那个包裹后,明显地平复了下来。
有些支持,无需言说,便能跨越山海,精准地落在心间。胡璃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个在古典文献中徜徉的伙伴,正以她的方式,与自己并肩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