栎阳的傍晚,天空是浑浊的橘红色,混杂着远山黛影与城镇升起的炊烟。胡璃坐在一家老式面馆靠门的位置,面前摆着一个空了的粗陶大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辛辣的汤底。她摊开田野笔记,借着门口悬挂的昏黄灯泡,就着最后的天光,快速补充着下午走访的见闻。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与面馆里油腻的炒菜声、本地食客用方言高声谈笑的声音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油烟、醋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这与清墨大学图书馆的静谧、兰蕙斋的整洁截然不同,是一种粗糙的、充满烟火气的真实。
她独自一人坐在这里,周围的热闹仿佛与她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这是【首次短暂分别的考验】中,最直观的感受。没有乔雀坐在对面,安静地翻着古籍,偶尔抬头与她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只有她自己,和这本越写越厚的笔记。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是乔雀发来的消息,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是一个图片链接,附言:「《栎阳地方志·物产篇》影印本,提及你上午记录的‘青石巷’,旧时多以贩售竹木器具闻名,或可佐证你关于民居构件形制的推测。」
胡璃点开链接,快速浏览着那泛黄书页上的竖排繁体字。乔雀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精准地投递来“弹药”。这种支持扎实、具体,跨越了空间距离,瞬间将她从孤立无援的田野氛围中拉回,重新连接到那个共享的知识体系里。
她低头打字回复:「收到!太及时了。这里的老匠人提到一种‘榫卯’口诀,与《营造法式》记载有微妙差异,我记录下来了,晚上整理发你。」
「好。注意安全,按时吃饭。」
乔雀的回复依旧简洁,但那句“按时吃饭”,让胡璃下意识看了一眼面前的空碗,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她收起笔记和笔,扫码付了面钱,起身融入栎阳华灯初上的街道。
独自走在陌生的青石板路上,耳边是听不懂的软侬方言,鼻尖萦绕着路边小吃摊各种复杂的气味。孤独感依旧存在,但不再那么具有侵蚀性。她知道,在另一个城市,有一个人正以她的方式陪伴着自己,通过一条条简洁的通讯和那些沉甸甸的资料,维系着她们的连接。
她拿出手机,对着街角一个正在收摊的、摆满各种竹编器具的老妇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了只有她和乔雀的对话框里。
「看,活的‘青石巷’遗产。」她附言。
几秒后,乔雀回了一个小猫轻轻点头的表情包。
胡璃笑了笑,收起手机,将背包往肩上掂了掂,继续向前走去。夜色中的栎阳,依旧陌生,却因为这条无形的、持续共振的弦,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值得探索的深度。她们正在空间距离下,调试着新的相处模式,而这调试的过程本身,也成了成长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