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香缘书店深处,靠近古典文献区的角落,胡璃和乔雀并排坐在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前。桌上摊着几卷仿古线装书和几张刚刚拓印下来的金石拓片,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墨锭和淡淡茶香混合的沉静气息。
胡璃正对着一册《宋代金石录》的某一页蹙眉思索,右手无意识地将一支狼毫小楷在指间转得飞快。乔雀则安静地在一旁整理着刚送来的新拓片,动作轻柔而精准,生怕惊扰了脆弱的纸张。她的目光偶尔会从拓片上移开,落在胡璃专注的侧脸,以及那缕总是垂落下来,被她习惯性别到耳后的发丝上。
“这里,”胡璃忽然停下转笔,指尖点在书页一行小字上,“对‘青州鼎彝款识’的记载,与我们在博物馆特展上看到的那件青铜簋的铭文,在笔画走势上似乎有微妙的差异。”
乔雀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倾身凑近。她的肩膀轻轻挨着胡璃的,带来一丝温热的触感。自从博物馆特展那次手指初次主动交握,确认了彼此心意的同频共振后,这种程度的靠近已从“学术知音”间的探讨,自然而然地融入了“生活伴侣”初步实践的日常。
“嗯,”乔雀仔细比对了一下胡璃指出的地方和自己脑中的记忆,又拿起旁边一张相关的拓片细看,“确实。博物馆那件的‘祀’字,右半部分的‘巳’收笔处更显圆融,而这本录上所载的拓本则偏向方折。或许是铸造范模不同,或后世摹拓流传产生的讹变。”
她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像清泉流过溪石。胡璃听着,心头那点因学术疑窦而产生的焦躁渐渐平息下去。她放松了绷紧的肩膀,感受着身边人稳定平和的气息。
“看来,下次去博物馆,得再找个机会仔细看看那件簋了。”胡璃放下笔,身体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这个动作让她和乔雀挨得更近了些。
乔雀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挪开,反而将整理好的拓片往胡璃那边推了推,方便她取用。“暑假期间,博物馆有个关于汉代简牍的特展,要不要一起去?”
她的邀请说得自然,仿佛只是延续了她们无数次一起观展、讨论的惯例,但眼底细微的期待,却泄露了这邀请在“之后”的新阶段里,所承载的不同于以往的意义。
胡璃对上她的目光,嘴角弯了起来,那笑容驱散了她眉宇间常带的几分书卷气的清冷。“好啊。”她应得干脆,手指在桌下悄悄动了一下,几乎想再次去碰触乔雀的手,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只是将那份暖意留在了心底。关系的跨越需要适应,她们正在学习,如何将星图与古籍间宏大的共鸣,细密地编织进每一次并肩而坐、每一次共同观展的平常时光里。
与此同时,美术学院那间总是弥漫着泥土和松节油气味的雕塑工坊里,秦飒正对着那尊已完成、覆着湿布的泥塑《韧》做着最后的审视。石研则坐在不远处的矮凳上,速写本搁在膝头,炭笔在纸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中期展结束,“完整创作记录项目”圆满划上句号。但石研的记录并未停止。她的相机依然挂在颈间,但更多的时候,炭笔成了她捕捉瞬间的主要工具。她画秦飒调整雕塑细节时微蹙的眉头,画她手指抚过泥坯时专注的神情,画光线从高窗投下,在《韧》的轮廓上切割出的明暗交界。
秦飒偶尔会停下动作,走到石研身边,低头看她笔下的自己与作品。她很少评论画得如何,有时只是伸出手指,点一点画纸上某个被强调的阴影块面,或者某个被快速勾勒出的动态线条。
“这里,”秦飒的指尖带着一点点未干的泥屑,轻触纸面,“当时我在想,这个转折处的力度还是不够。”
石研抬起头,看向秦飒,又看向那尊被湿布覆盖的《韧》。她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炭笔,在之前的线条旁,用更肯定、更深入的笔触,再次勾勒那个转折。她的画,不再仅仅是客观记录,更融入了对创作者心绪的理解与共鸣。
秦飒看着新的线条落下,眼神里有种被深刻理解后的满足。她接纳并回应着石研这种超越摄影的、更为主观也更为亲密的观察方式。关系深化为“灵魂共鸣”后,创作与记录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相互的滋养在静默的工坊里悄然流动。
石研画完几笔,再次抬头,目光越过秦飒,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速写本的边缘,被她无意识地画上了一个小小的、抽象的符号,像是交织的藤蔓,又像是相互支撑的结构——那是她心中,对“韧”的另一种诠释。
工坊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时光流淌的声音。无论是书店角落里的细密考据,还是雕塑工坊中的静默共鸣,都在这个傍晚,为“沉淀与新生”的阶段,添上了扎实而温情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