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地照进市博物馆古籍修复室,在铺着靛蓝桌布的长案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浆糊和淡淡墨香混合的特殊气味。
乔雀戴着白色棉质手套,手持一把特制的竹刀,正小心翼翼地分离两页粘连的明代刻本。她的动作极轻极缓,仿佛手下不是泛黄脆弱的纸张,而是某种有生命的活物。
胡璃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一本笔记。她没有打扰乔雀的工作,只是偶尔抬头,目光越过堆满工具和材料的长案,落在乔雀专注的侧脸上。
“这里,”乔雀忽然轻声开口,手中的竹刀停在某处,“你看这个粘连的痕迹。”
胡璃起身走近,俯身细看。在乔雀指点的位置,两页纸的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粘连状态,隐约能看到某种深色的杂质。
“不是普通的虫蛀或霉变。”胡璃判断道。
乔雀点头,用竹刀轻轻挑起一点样本:“像是某种植物汁液。年代久远,已经碳化了。”
她们的头靠得很近,呼吸在静默的修复室里清晰可闻。胡璃能看见乔雀睫毛在阳光下投下的细小阴影,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檀香皂气息。
“可以取微量样本做分析吗?”胡璃问。
“已经取了。”乔雀从手边拿起一个密封的样品袋,里面装着极微少的黑色颗粒,“需要去实验室做成分分析,才能确定修复方案。”
这种专业上的默契不需要过多言语。胡璃回到座位,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观察到的情况,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轻响。
修复室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游客脚步声,和竹刀分离纸张的细微声响。
“那本书的保存状态比这个好。”乔雀继续手中的工作,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至少没有未知的植物汁液。”
胡璃也笑了,低头继续记录。阳光缓缓移动,从长案的一端滑向另一端,光斑中的尘埃缓缓飞舞。
下午一点十五分,修复工作告一段落。乔雀小心地将分离好的书页用无酸纸隔开,盖上专用的防护罩。
“先去吃饭?”她摘下手套,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
胡璃合上笔记本,目光落在乔雀的手上:“你的手...”
“嗯?”乔雀低头,发现右手食指有一道细小的划伤,可能是被竹刀的边缘所伤。
胡璃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急救包——这是她习惯随身携带的东西。她拉过乔雀的手,用消毒棉签小心地清理伤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那些古籍。
“修复古籍的人,自己反而不知道小心。”胡璃轻声说,贴上创可贴的动作熟练而自然。
乔雀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没有抽回手。创可贴贴上时微微的凉意,和胡璃指尖温暖的触感形成奇妙的对比。
“习惯了。”乔雀说,“注意力都在纸上。”
胡璃抬起头,正好对上乔雀的目光。修复室的光线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柔和,将一切都蒙上了温柔的滤镜。
“下次小心点。”胡璃轻声说,手指在乔雀的指尖上多停留了一瞬。
这个触碰很轻,轻得像竹刀分离纸张的力度,却在静默的修复室里激起无声的涟漪。
她们一起收拾好工具,关灯离开修复室。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合上,将那个充满光尘和旧纸气息的空间暂时封存。长廊上,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回响,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渐渐拉长。
而在她们刚刚离开的修复室里,长案上那页被细心分离的古籍静静地躺着,仿佛记录下了这个午后某个超越文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