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石研独自待在暗房。红色的安全灯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私密的氛围中,化学药水特有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对她而言,这却是最令人安心的、属于创作过程的味道。她正专注地处理着前一天在望星湖拍摄的底片,镊子夹着相纸边缘,小心地在显影盘中轻轻晃动,目光紧盯着乳剂层上逐渐浮现的银盐影像——那是光线在水面跃动时,被相机永恒定格下的、细腻而富有生命力的纹理。
门被极轻地敲响了两下,不等她回应,便推开一道缝隙。秦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光勾勒出她利落的轮廓。“在忙?”她低声问,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石研的回应简短,视线并未从工作中的相纸上移开,但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放缓了半分,这是一种无声的许可。秦飒侧身进来,反手轻轻带上门,没有关严,留下一条通风的缝隙。她熟稔地靠在一旁闲置的、擦得干干净净的不锈钢工作台边缘,双臂交叠,目光先是落在石研被红光映照得格外沉静的侧脸,随即滑向她手中正在显影的影像。
“这张,”秦飒看着水波细腻的层次在相纸上逐渐分明,语气带着她惯有的、对物质形态的直感判断,“光的捕捉很妙,水的质感出来了。”
石研的指尖微顿,将相纸夹起,浸入一旁的停显液中,才开口回应,声音平稳:“湖面的动态比预想的更复杂。风的速度,光线的角度,水底的扰动……变量很多。”她的观察总是带着一种试图解构与归类的冷静,这与秦飒凭直觉和手感把握形态的方式形成微妙对比,却又在长期的协作中达成了某种互补的平衡。她将处理好的相纸夹上晾干绳,又拿起另一张空白相纸,开始新的曝光。
暗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药水轻微晃动的声响,以及相纸与液体接触时细微的滋滋声。化学气味似乎更浓了些。
“晚饭?”秦飒打破沉默,言简意赅地问。
“还没。”石研回答,目光依旧锁定在曝光定时器跳动的红色数字上。
“五味轩,听说今天有栗子烧鸡。”秦飒提供信息,语气随意,像是偶然想起。
石研这才转过头,在安全的红光下看了秦飒一眼。秦飒的神情看起来很放松,但眼神里带着明确的询问。“你想吃这个?”石研确认道,她的思维模式习惯于厘清动机和目的。
“可以。”秦飒唇角微扬,点了点头,“看你这边还要多久。”
“最后三张。”石研的视线回到工作台,动作明显加快了些,但依旧保持着固有的精准和条理,“定影完成就好。”
秦飒没再催促,只是调整了一下站姿,继续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目光再次掠过石研专注的侧影,落在墙上挂着的、已经完成的一排试印样张上——那些是之前“物质转译”系列的作品,记录着黏土在她手中被塑造时飞溅的痕迹、画刷上干涸凝结的颜料肌理。在这个被红光和化学气味包裹的狭小空间里,时间仿佛变得粘稠而缓慢。她们的关系,也如同这些在药水中逐渐显影的照片,轮廓清晰,层次分明,但最终的成像,仍需要等待所有化学反应安然落定。她们是紧密的创作拍档,是彼此艺术探索中最敏锐的观察者和最直言不讳的评论者,大二与大一之间的指导与承接关系在专业领域清晰存在,但在此刻,这只关乎于等待一顿简单的晚餐,以及共享这片创作完成后的短暂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