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楼美术区的公共空间里,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倾斜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松节油和陈旧纸张混合的气味。秦飒靠在一张宽大的实木桌子边缘,看着石研在对面布置新的“转译”现场。
石研这次没有使用遮光布。她选择在自然光下进行。桌上铺开一张大幅的相纸,她将前几天秦飒给她的那块多孔的火山石碎料,几片颜色深浅不一的木屑,以及一小撮闪着微光的金属粉末,看似随意,实则精心地洒在相纸上。然后,她覆盖上一张透明的硫酸纸,用几块洗净的、光滑的鹅卵石压住边缘。
阳光缓慢移动,穿过硫酸纸,穿过那些物质的缝隙,在相纸上留下不断变化的光影。这不是瞬间的曝光,而是一场持续数小时的、光与物质共同完成的缓慢“显影”。石研坐在一旁,并不急于记录,只是安静地观察着光影在相纸上游移,看着那些物质的轮廓和内在纹理,如何随着时间流逝,被光线重新塑造和定义。
秦飒的目光越过石研的肩头,落在那片正在生成的光影图案上。她的眼神不再是雕塑家审视材料的锐利,而更像是一种……阅读。她在阅读由光书写、由物质参与构成的新的“文本”。这种从立体到平面,从实体到影像痕迹的转换,对她而言,是一种陌生的语法,却隐隐触动了她对“形态”与“存在”的某种思考。
她没有打扰,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看着。偶尔,她的视线会从相纸上移开,落在石研专注的侧脸上。石研的睫毛在阳光下染上一层淡金,随着她目光的移动微微颤动,像在读取某种无形的数据。
周围有其他美术生的谈笑声和走动的声响,但她们这一角却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光在无声地流动,物质在沉默地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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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设计学院的工作室里,凌鸢和沈清冰的“边界组织”动态模型正面临一次小小的崩溃。
“又卡死了。”凌鸢叹了口气,松开鼠标,向后靠在椅背上。屏幕上的光点运动变得极其缓慢,最终停滞不前,代表系统陷入了某种逻辑死循环。
沈清冰没有说话,双手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后台运行日志,一行行代码飞速滚动。“是‘亲和度’变量迭代时产生了冲突,”她很快定位了问题,“当两个属性截然相反的信息流被迫在‘容错阈值’内短暂共存时,预设的规则无法处理这种极端情况下的动态博弈。”
“所以,我们的‘容错’还不够智能,”凌鸢揉了揉眉心,“它只是被动地允许混乱存在,却没有赋予系统在混乱中自组织、寻找新平衡的能力。”
“需要引入更复杂的算法,比如……强化学习?”沈清冰提出一个设想,但随即又自我否定,“但那样计算量会呈指数级增长,现有的硬件可能支撑不住。”
她们面对的,是为无形之物塑形的困境。信息交互的复杂性、心理距离的微妙浮动,远非简单的规则所能框定。将理念转化为动态模型的过程,就是不断遭遇现实(计算逻辑的、硬件资源的)边界的过程。
凌鸢重新坐直身体,握住鼠标:“先把冲突点标记出来,我们一步步来。至少现在我们知道,‘非实体边界’不仅存在,而且比我们想象的更……‘活泼’。”
沈清冰点头,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些停滞的光点上。挫折感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挑战激起的冷静斗志。探索的路径,正是在这一次次碰壁与修正中,逐渐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