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广场的喧嚣被扭曲巷壁隔绝成模糊的背景杂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名为「演出」的毛玻璃。十人立于未经修饰的混凝土巷道,第一次呼吸到不含合成笑气的空气,冰冷,带着金属与尘埃的真实触感。
「规则压制减弱了百分之七十二。」沈清冰指尖划过粗粝墙面,便携检测仪终于显示出稳定波形,「这里是『未编排区』,叙事覆盖存在漏洞。」
胡璃手中【无名之笔】的温度逐渐消退,但笔杆内部仿佛有新的脉络在隐隐搏动,与脚下这片「真实」之地产生微弱共鸣。她若有所思:「刚才写下的『静默』…并非强行压制,更像是暂时覆盖了『演出』指令,注入了『观察』状态。」
「覆盖?」邱枫敏锐地抓住这个词,钢笔在笔记本上停顿,「你的意思是,这支笔能在此地书写新的『规则片段』,而不仅仅是干扰?」
未等胡璃回答,巷子深处传来细微响动。一个穿着灰扑扑工装、戴着鸭舌帽的身影从一堆废弃道具箱后探出,朝她们快速招手。
「快进来!『场务』的感知器快要扫到这里了!」
声音沙哑而急促,与广场上那些洪亮夸张的表演式嗓音截然不同。众人对视一眼,星岚微微颔首,一行人迅速隐入巷道更深处。
七拐八绕后,他们被引至一扇伪装成通风管道的暗门前。钻进去后,竟是一处布满各种老旧屏幕和缠绕线路的狭小空间,像某个被遗忘的技术节点。领路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张疲惫但眼神锐利的女性面孔。
「代号『穿帮镜头』,原名莉亚,『未登记演员』的联络员。」她语速很快,目光扫过十人,在胡璃手中的笔上停留一瞬,「你们刚才在广场使用的…是『逆编码』?」
「『逆编码』?」凌鸢的航拍器已恢复正常,此刻正安静记录着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渴望。
「就是能干扰、甚至局部改写『导演』底层剧本的力量!」莉亚语气带着压抑的激动,「这个世界被『绝对娱乐化规则』束缚太久了,一切行为、情感、甚至物理法则,都必须服务于『节目效果』。而我们这些还保有『无聊』自我意识的残党,只能躲在『未编排区』苟延残喘。」
她指向一块布满雪花的屏幕,上面艰难地显示着广场的实时画面,「尴尬兄弟」仍在卖力表演,路人头顶的数字随着预设的笑声波形起伏。「看,所有人都成了剧情木偶,重复着被设定的『笑点』。真实的情绪…早已被格式化。」
「所以,世界能源枯竭的根源,是真实情感的湮灭?」竹琳轻声问道,指尖无意识捻动着一粒不知何时沾上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干燥苔藓种子。
「没错!『导演』和『梗优化协会』以为加大剂量、强化剧本就能解决问题,结果只是让一切变得更空洞、更令人窒息!」莉亚看向胡璃,眼神灼热,「你们的到来,尤其是那支笔…是变量!我们监测到刚才的规则波动了!虽然短暂,但那是真正的『意外』,是剧本之外的『自由意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胡璃手中的【无名之笔】突然自行微颤,笔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淡金色的、转瞬即逝的痕迹,隐约构成一个词:
「倾听」
这个词一闪而逝,却让周围所有老旧的屏幕画面齐齐波动了一下,仿佛接收到微弱却真实的信号。
莉亚倒吸一口气,声音带着颤抖:「就是它!我们需要的就是这个!不是对抗,不是毁灭,而是写入新的可能性!」
就在这时,刺耳的、类似磁带快速倒带的警报声突然在狭小空间内响起!莉亚脸色剧变,快速切换到另一个监控画面——只见一队穿着亮黄色制服、头戴巨大耳机、面部被光滑面具覆盖的人形正朝着巷道方向快速逼近,他们手中拿着像测谎仪又像吸尘器的古怪装置,正在扫描墙面。
「『场务』!他们捕捉到异常的规则冗余了!」莉亚急促道,「快走!沿着管道内侧的荧光标记,去三号安全屋!那里有关于『导演』和世界底层构架的更多信息!」
她塞给星岚一个闪着微光的、形似老式胶卷的数据存储器:「里面有『未编排区』网络图和『梗优化协会』的程式弱点分析!记住,在这个世界,『逻辑』是你们最好的屏障,『真心』是…」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胡璃的笔,「…是你们唯一的『笔尖』。」
暗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莉亚和她的据点重新隐藏于虚假的喧嚣之下。十人沿着幽暗潮湿、滴答着冷凝水的管道疾行,只有脚步声和管道深处传来的、规则世界的虚假欢闹在回荡。
秦飒忽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管道中产生低沉的回响:「那个『穿帮镜头』…她身上没有『角色光环』。」
石研点头,她的相机安静地记录着这真实的、未经修饰的逃亡之路,镜头捕捉着管道壁上斑驳的锈迹和偶尔窜过的、不受剧本控制的小型机械虫。
乔雀握紧了那枚数据存储器,感受着其上传来的、微弱的、属于「真实」的波动。「或许,治愈这个世界,并非要拆除它的舞台,」她轻声道,如同吟诵古籍中的箴言,「而是…为其换上源自生命本真的剧本。」
胡璃握紧了笔,笔身内那新生的搏动感愈发清晰,仿佛一颗开始学会适应此方天地规则的心脏。她感受到的不再是排斥,而是一种等待书写的、沉静的渴望。前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流水声,以及…某种不同于强制欢笑的、微弱而真实的生命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