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叔皱着眉,第一个弯腰从纸轿里钻出来。
这玩意儿好用归好用,就是憋屈,他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一抬眼就看到个汉子磕头求饶,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你。”那中年道士开口,声音沉稳,自带一股的威严。
“可是从腾腾镇来的?”
陈全被这一问,吓得一哆嗦,哭声卡在喉咙里。
他战战兢兢地抬起糊满眼泪鼻涕的脸,眯缝着眼仔细瞅——哎?阳光底下有影子。
再一看,下来的是个穿着杏黄道袍、一字眉、面容严肃的道长。
虽然看着挺凶,但……确实是活人,并且也有影子。
“道……道长?”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傻愣愣地看着九叔,又看看那顶还在微微晃悠的纸轿子,脑子彻底糊了。
活人……坐纸轿?还他娘会飞?这比见鬼还离谱啊!
九叔没空跟他解释这交通工具有多环保多前沿,直接上前一步,又问了一遍:
“你是不是从腾腾镇出来的?你在镇里有没有见过一位黄道长?”
一听“腾腾镇”仨字,陈全猛地回过神,也顾不上琢磨纸轿子了,求生欲瞬间占领高地。
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扑过去就想抱九叔的大腿,被九叔嫌弃地用眼神逼退。
“道…道长。”陈全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磕头如捣蒜。
“是,是,小的从腾腾镇来,我们镇上…镇上闹僵尸了啊,死了好多人,求道长救命。”
“起来说话,不着急慢慢说。”九叔眉头紧锁,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手上传来的力道让全心神稍定。
陈全起身之后嘚嘚嗦嗦地用手指着腾腾镇的方向,脸白得跟纸似的。
“是,道长,这几天我们镇子外的山上闹僵尸了,它们……它们跑出来了,见人就咬啊,现在镇上人心惶惶的,我也是拼了命才跑出来去任家镇求援的。”
九叔眉头锁得更紧:“跑出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就这两天,一开始还只是在山脚下闹腾,后来他们直接跑进来镇里了,镇长组织了乡勇守夜,根本挡不住,刀砍上去梆梆响,屁用没有!”
陈全说得又快又急,眼神里全是恐惧。
“对了!道长!您……您是不是来找黄道长的?”
九叔眼神一凝:“你认识黄道长?他在哪?”
“认识认识!”他猛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黄道长是前天到的镇上,昨天一早说要去后山查看僵尸的源头,说是什么……风水眼?
然后就……就没下来,到现在音信全无,我们镇长都急死了!”
果然是出事了,九叔心里一沉。
这黄道士,本事是有,就是有时候太莽撞。
“贫道林九,正是为黄道长和腾腾镇之事而来。”九叔报上名号。
陈全一听到“林九”这名字,眼睛猛地亮了,像是黑夜里看到了八百瓦大灯泡。
“林九?您……您就是任家镇的九叔?我可把您盼来了,我正准备去请您。”他激动得又要下跪,被九叔一把架住胳膊。
“救苦救难的活神仙啊,您可得救救我们腾腾镇啊,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陈全几乎是嚎出来的,眼泪又下来了,这次是激动的。
这时,林发、文才、秋生也都从纸轿里钻了出来。
那纸轿在他们落地后,如同失去支撑般软塌塌飘落在地,化作几张寻常黄符。
文才揉着腰,秋生活动着胳膊,林发则脸色有点发白,暗暗调息。
那乡勇看到又下来三个,特别是看到林发那略显疲惫却眼神清亮的样子,心里更踏实了——看看,高手,都是高手,连出行都这么别致。
九叔扶稳陈全:“正好,先带我们进镇,必须赶在天黑前摸清情况!”
“哎!好!好!道长您这边请,这边请!”
陈全像是打了鸡血,也顾不上屁股疼了,捡起掉在地上的破锣帽子,胡乱扣在头上,点头哈腰地在前面引路。
那殷勤劲儿,跟刚才吓尿裤子的简直判若两人。
有了主心骨,他脚底下也利索了,带着四人一溜小跑往镇子方向赶。
离镇子越近,气氛越发不对。
荒芜的田地,紧闭的门窗,连狗叫都听不见一声,死寂得吓人,空气里似乎都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快到镇子入口时,路边一个简陋的木头岗亭里,猛地跳出两个同样穿着号褂拿着红缨枪枪头还绑着几张皱巴巴的黄符的乡勇,紧张地大喝:
“谁?站住。
嗯?阿全?你不是去搬救兵了吗?咋这么快回来了?这几位是……”
陈全赶紧冲上来,压低声音却又掩不住兴奋:
“自己人,别动手,是任家镇的林九道长,来帮黄道长的,高手请来了!”
“九叔?”那两个乡勇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手里的红缨枪差点都没拿稳。
“真的,快,快请进!”
其中一个机灵点的,转身就往镇子里狂奔,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镇长,保长,来了,救兵来了!任家镇的九叔到了——!!”
那声音在死寂的镇子里传得老远,激起几声空洞的回响。
九叔对剩下那几个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乡勇摆摆手:“稳住点。我们先进去看看。
“九叔?是那个林九道长?”
“真是道长!太好了!”
“快!开门!迎道长进来!”
工事后的乡勇们顿时骚动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期盼。
几人手忙脚乱地搬开挡路的障碍物。
九叔大步流星走在最前,林发、秋生、文才紧随其后,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简陋的防御工事和乡勇们惊惶未定的脸,眉头越皱越紧。
这防线,挡挡土匪还行,对付力大无穷、不知疼痛的僵尸,简直是纸糊的。
“九叔!”一个像是小头目的乡勇激动地迎上来,抱拳行礼。
“您可算来了!镇上…镇上都快撑不住了!”
九叔摆摆手,打断他:“客套话稍后再说。黄道友昨夜上的山,至今未归?”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脸色更沉。
“对了,贫道还有几位师兄弟随后便到,劳烦各位在此等候接应。
文才,你留在此处接应后续赶来的师叔伯们。”
文才立刻挺胸抬头:“是,师父!”
他估算了一下石坚他们的脚程。
“入夜前应该能到。他们到了,你们直接引到乡公所。”
还有高手?
还是九叔的师兄弟?
这话如同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
几个乡勇脸上的惶恐立刻被巨大的希望取代,腰杆都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哎,好好好,九叔您放心,保证误不了事。”
陈全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您几位快请,快请,镇长他们都在乡公所里盼星星盼月亮呢!”
在几个乡勇近乎谄媚的簇拥下,九叔四人快步走进了腾腾镇。
镇子里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好多门上都贴着符,有些已经被撕破了一半,随风飘荡。
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杂物和几滩已经发黑、辨认不出原状的可疑污渍。
一股混合着血腥、腐臭和淡淡草药味的怪异气味弥漫在空气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