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海中艰难上浮。
耳边先响起的是某种规律的“滴滴”声，然后是液体缓慢流动的潺潺音，最后是远处模糊的、带着电子质感的交谈声。
林墨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柔和的白光，来自头顶的无影灯。他躺在一个充满淡绿色营养液的透明维生舱里，口鼻覆盖着呼吸面罩，身上连接着十几条监测线路。舱壁外，是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银白色的流线型墙壁，悬浮在半空的操作光屏，以及穿着白色防护服、来去匆匆的人影。
这不是地下避难所。
也不是地狱。
“我……”他试图开口，声音透过面罩变成含糊的气泡声。
“醒了！林研究员醒了！”一个年轻女性的惊呼声响起。
几张脸凑到维生舱前，有男有女，都戴着防护目镜，眼神里充满了惊喜和如释重负。
“快，检查生命体征！脑波活动！魂力波动稳定性！”
“营养液浓度下调10%，准备神经接驳测试。”
“通知院长，林墨醒了！”
嘈杂的指令声中，维生舱的液体水平面开始下降。舱盖滑开，冰冷的空气涌来，刺激着他裸露的皮肤。两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脱离那些管线。
林墨坐在舱体边缘，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一双年轻、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没有任何辐射灼伤的痕迹，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背上有一个淡青色的、类似电路板的微小魂导符文印记，正随着他的呼吸微微发亮。
这不是他的手。
至少，不是那个在辐射尘中等死的林墨的手。
“林研究员，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魂力循环顺畅吗？”一个看起来像是负责医师的中年男人拿着检测仪在他身上扫描，语气关切。
“……我在哪里？”林墨听到自己发出沙哑但年轻的声音。
“您在‘星斗魂导科技研究院’的重症监护室。”医师回答，“您忘了？三天前，您在主持‘灵子对撞实验’时，第七级魂力约束场突然失控，引发了小范围的魂力湮灭爆炸。您为了保护核心数据和在场的助手，用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波……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星斗魂导科技研究院？灵子对撞实验？
林墨的脑子飞速运转。这些名词陌生又熟悉，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同时，大量破碎的记忆片段开始涌入脑海——
· 一个也叫林墨的年轻人，二十八岁，“星斗研究院”历史上最年轻的九级魂导师（候选），主攻方向是“魂力本源结构及人造魂环可行性研究”。
· 一个魂兽几乎绝迹的世界。最后的记载显示，已知的十万年魂兽在两百年前就已消亡，千年以上魂兽成为博物馆里的标本和书本上的插图。
· 魂师体系并未崩溃，反而因为魂导科技的爆炸式发展，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魂环获取完全依赖于猎杀人工培育的、快速生长的“魂力生物”（一种基因改造产物），或者，寻找那些古代魂兽死亡后遗留的、日益稀少的“遗产魂环”。
· 资源枯竭，环境恶化，魂师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加剧，各大势力为争夺仅存的魂兽遗产和稀有魂导资源摩擦不断。
· 而“人造魂环”，被认为是可能彻底改变现状、甚至挽救魂师文明未来的终极课题之一。但进展缓慢，困难重重。
这就是……斗罗大陆？
一个走向末路的、畸形的斗罗大陆？！
“小光？”他在心中试探着呼唤。
【在呢在呢在呢！宿主您可算清醒了！】那个熟悉的、带着点咋咋呼呼的声音立刻在他脑海响起，【穿越过程有点小颠簸，为了把您的灵魂完美塞进这具高魂力亲和度的身体，还修复了原本的致命损伤，本系统可是电量……啊呸，是能量告急了！现在只剩3%的待机能量，急需充电！宿主快找点高纯度能量来！】
“……充电？”
【就是魂力啊！高品质的魂力！魂核、魂骨、高浓度魂力结晶都行！这世界魂导科技还行，应该不缺这些吧？】小光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再不充电我就要强制休眠了，到时候宿主您就得全靠自己了哦！】
“林研究员？”医师看他发呆，又问了一句，“您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再做个深度脑部扫描？魂力爆炸有时候会对精神海造成隐性损伤……”
“我没事。”林墨抬起头，努力模仿着记忆中那个“林墨研究员”的举止和语气，“只是有点……记忆紊乱。实验数据怎么样了？助手们有没有受伤？”
“数据保住了，多亏了您。助手们只有轻伤。”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研究院制服的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他的胸口别着一枚九芒星徽章——九级魂导师，研究院的院长，陈守拙。
“陈院长。”林墨（现在的）点了点头。记忆告诉他，这位老者是他的导师，也是少数全力支持他人造魂环研究的上层。
“醒来就好。”陈守拙走到维生舱边，仔细打量着林墨，“身体指标基本正常，魂力等级稳定在七十三级……嗯，甚至比受伤前还凝练了一丝？奇怪。不过，没事就是万幸。”
他挥挥手，让其他医护人员先出去。重症监护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林，”陈守拙的语气变得严肃，“你知道这次事故，让上面那些老古董抓住了多少把柄吗？”
林墨沉默。记忆碎片在整合。
“他们说你的研究方向是‘歪门邪道’，是‘浪费资源的无底洞’。”陈守拙压低声音，“‘灵子对撞’项目已经被暂时冻结了。下个季度的研究经费，被砍掉了百分之七十。如果不是我这张老脸还有点用，你那个‘人造魂环理论小组’可能已经被解散了。”
“……”林墨感到一阵憋闷。这情绪一部分来自这具身体残留的执念，一部分来自他自己——在那个绝望的末世，他未能完成任何事；在这里，难道刚刚开始，就要面临夭折？
“但是，”陈守拙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给你争取了一个机会。一个最后的机会。”
“什么机会？”
“三天后，‘联邦魂师议会’的考察团会来研究院，进行为期一周的年度评估。他们会参观各个重点项目。”陈守拙盯着林墨的眼睛，“我要你在那天，拿出一个能让他们眼前一亮的东西。不需要是完整的人造魂环，甚至不需要是成品。只要是一个能证明这条路‘有希望’的阶段性成果，一个能堵住那些蠢货嘴巴的‘亮点’。”
他拍了拍林墨的肩膀，力量很重：“这是背水一战。成了，你的项目起死回生，经费翻倍。输了……你可能就要被调到‘民用魂导家电开发部’去了。自己想想清楚。”
说完，陈守拙转身离开，留下林墨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维生舱边缘。
民用魂导家电开发部？记忆里，那是个专门安置“没有前途的研究员”的养老部门。
【宿主！宿主！能量！我要能量！】小光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检测到宿主体内魂力流淌……分我一点！一点点就好！不然真的要休眠了……】
林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尝试按照这具身体记忆中的方法，引导体内的魂力。
七十三级魂圣的魂力，如同一条温顺的大河在经脉中流淌。他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魂力丝线，尝试着送入脑海深处，那片与小光连接的区域。
【呜哇！来了来了！虽然质量低了点，但蚊子腿也是肉啊！】小光的声音瞬间精神了一些，【3.1%...3.2%...稳定了！暂时不会休眠了！谢谢宿主投喂！不过这点只够维持基本对话和扫描功能，数据库深度访问和高级辅助计算还是别想了。】
“你能扫描我现在所处的环境，分析这个世界的技术层次吗？”林墨在心中问。
【基础扫描完成。】小光的声音带着专业汇报的味道，【当前世界：斗罗大陆（重度偏离时间线\/末法时代）。科技树：魂导科技高度发达，材料学、能量学、生物工程学达到初级星际文明门槛，但对魂力本质、灵魂领域的研究浅薄且充满谬误。生态评估：极度恶劣，自然魂力循环几近停滞，世界本源有衰竭迹象。结论：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慢性死亡。宿主，您这第二世的开局……好像也不怎么美妙啊。】
慢性死亡……林墨咀嚼着这个词。核辐射是快速而暴烈的死亡，而这种魂力枯竭、文明畸形的“末法时代”，则是缓慢而绝望的窒息。
都是绝境。
但这一次，他似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力量，和……一个目标。
人造魂环。
如果这个技术真的能成功，不仅能解决这个时代魂师的困境，或许……也能为他记忆中，那个魂兽尚未绝迹的、更早的斗罗大陆，提供一条不一样的出路？
“小光，”他睁开眼睛，灰色的左眼瞳孔深处，有一点微弱但坚定的光芒重新燃起，“调出‘灵子对撞实验’的全部数据和我的‘人造魂环’理论模型。另外，搜索我的个人权限内，能够动用的所有高纯度能量资源——魂核、魂力结晶，什么都行。”
【收到！不过宿主，以您现在的状态和仅剩的三天时间，还有那可怜的3.2%电量……您想干嘛？】
“充电。”林墨从维生舱中站起，身体还有些虚弱，但脊梁挺得笔直，“然后，给那些议员老爷们，造一个‘亮点’看看。”
他走到墙边，按下按钮。厚重的合金门滑开，外面是研究院漫长而明亮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魂力溶剂和金属的味道。
走廊墙壁的公告栏上，贴着一张陈旧的海报，海报上一个孩子拿着仿制的“魂兽模型”，笑容灿烂。标题是：“守护最后的自然魂力遗产”。
海报角落已经卷边发黄。
林墨的目光扫过海报，没有停留。
他迈开脚步，朝着记忆中的个人实验室方向走去。
脚步起初有些虚浮，但越来越稳。
他死过一次，在绝望中放弃一切。
但现在，他活过来了，在一个同样绝望的世界里。
而这一次，他想试试看。
试试能不能，创造出一点不一样的“光”。
哪怕是极其微弱的，只能照亮一步前路的光。
【喂喂，宿主，您这觉悟切换得也太快了吧？不过……】小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本系统就喜欢这种不认命的调调！数据库基础理论模块已就绪，随时为您服务，我亲爱的‘救世主’研究员阁下！】
林墨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首先，我们需要更多的‘电’。”
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
倒计时的指针，在这个陌生的、走向末路的斗罗大陆上，悄然开始了新的跳动。
距离议会考察团到访，还有七十二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