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可怎么办啊?”
贾东旭也急了,声音带着哭腔:“王主任,您给指条明路吧,我们家真要断炊了!”
王主任叹了口气,公事公办地说:“办法也不是没有,考虑到你们这种情况,市面上会有议价粮供应。”
“议价粮?”
“对,不用票,但价格比平价粮贵,你们可以去粮店买。”
王主任说完收拾起文件,不再看他们一家。
议价粮!
这三个字比“断炊”还可怕。
贾东旭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他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钱?
刨去日常开销,剩不下几个子儿。
现在,家里两个大人的口粮,都要买高价的议价粮。
那点工资扔进去,怕是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下意识扭过头,用绝望又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易中海。
易中海一直吧嗒吧嗒抽着烟,没吭声。
他心里正烦呢。
这政策一出,院里肯定有不少麻烦事,要他这个一大爷调解。
可当贾东旭,那要命的眼神投过来时,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及其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太懂那个眼神了。
那是贾家每次遇到坎儿,都会投向他的眼神。
以前无非是借点钱,或者让他出面说和几句。
可这次不一样,这不是一次性的困难,是个无底洞!
贾家两张嘴的议价粮,难道每个月都得他来填?
易中海夹着烟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猛吸一口,呛得咳嗽起来。
烟雾缭绕中,仿佛看到自己那点养老钱,正长着翅膀,扑腾往贾家飞。
尼玛,这下完蛋了。
会议结束,等王主任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院子里攒动的人群便如退潮般散去。
脚步声、关门声此起彼伏,转瞬间院子里就安静下来。
何家的灯亮着。
秦凤和何雨水坐在桌边,眉间的愁绪还没来得及舒展。
“哥,往后……怕是连顿干饭都吃不上了?”
何雨水的声音细若蚊蚋,正是贪长的年纪,饿肚子是她最怕的事。
何雨柱在对面坐下。
“怕啥?该咋吃还咋吃。”
他语气松快得很,仿佛那桩关乎家家户户饭碗的大事,不过是食堂明天换个菜色。
“可王主任说得那么紧,按人头定量,咱们家……”
秦凤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何雨柱打断。
“咱家有我在,怕什么?别家的事我管不着,咱家人的肉不会少,白面馒头想吃就有。”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你俩把心揣回肚里,一个好好照顾家,一个好好念书,别瞎琢磨没用的。”
他这副笃定的样子,瞬间就把秦凤和何雨水悬着的心,给按踏实了。
她们说不清,何雨柱的底气从哪儿来,可就是信他。
看着妹妹和秦凤脸上慢慢漾开笑意,何雨柱心里也松快了些。
票证时代?
对旁人是愁云惨雾,对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
三大爷阎埠贵一进家门,径直坐到八仙桌主位。
三大妈和阎解成立刻凑上前,活像两只伸长脖子等食的雏鸟。
他没说话。
先伸出两根手指头,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划拉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我,二十九斤;你妈,二十七斤;解成上中学,三十二斤;解放念小学,二十四斤;解旷和解娣……”
指尖在桌上飞快游走。
算到最后猛地一顿:“一共一百三十二斤!匀到每天才四斤三两多,六口人分,平均下来每人每天七两二都不到!不行,太少了!”
他狠狠一拍大腿,眉头拧成个死疙瘩。
三大妈听得脸色发白:“他爸,这可咋整啊?”
“咋整?省!”
阎埠贵眼睛一瞪:“从明天起,家里规矩得改了!早晚两顿稠粥,中午一人一个窝头。吃饭时,碗里不许剩一粒米,谁剩了,下顿就别吃了!”
阎解成一听就急了:“爸!我正长个子呢,一天一个窝头哪够?在学校上课都饿得发昏!”
“饿?饿也得忍着!”
阎埠贵把桌子拍得“梆梆”响:“国家都难成这样,你还想搞特殊?…”
“我告诉你,你那几只鸽子,全给我处理了!人都快没粮吃了,还喂那几个畜生?”
“爸!那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
“我不管你咋弄来的!三天之内,要么卖了换粮,要么下锅炖了!不然我亲手给你扔锅里!”
阎埠贵下了死命令,屋里顿时没了声息。
他望着窗外,手指头还在桌下悄悄掐算着什么。
二大爷刘海中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步子迈得又大又沉。
二大妈和俩儿子刘光齐、刘光天缩在小板凳上,头埋得快抵到膝盖,连大气都不敢喘。
“都听明白了吗?国家为啥要这么做?”
刘海中猛地停下脚步,官腔打得十足。
没人敢接话。
“这是国家在下一盘大棋!是考验咱们工人阶级觉悟的时候!”
他大手一挥,吐沫星子乱飞:“有的人一听说要定量,就盯着自家米缸盘算,这叫啥?这是小资产阶级思想!是落后!要不得!”
他挨个指着俩儿子:“你们俩给我听好了,从明天起,饭量也得有计划,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吃海塞…”
“咱们家,要带头响应国家号召,做全院的表率,让他们看看,二大爷家的思想觉悟就是高!”
刘光天憋了半天,小声嘟囔:“那到底让吃多少啊……”
“吃多少?”
刘海中眼睛一瞪,嗓门陡然拔高:“这是吃多少的事吗?这是态度问题!是政治任务…”
“以后吃饭前,都给我想想前线的战士,想想国家的建设,吃进嘴里的每一口,都得带着革命的感情!”
二大妈在一旁听着,心里早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嘴上却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这老头子,官瘾越来越大。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还在这儿扯这些没用的。
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转转。
易家的屋里,比屋外的夜还要沉。
易中海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堆得像座小坟包。
一大妈坐在炕边,手里捏着针线活,针却半天没扎下去。
聋老太靠在圈椅上,闭着眼,像是睡觉,又像是在听着什么动静。
“老易……”
一大妈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发颤。
“刚才在院里,东旭那孩子看你的眼神……我这心里头,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