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角落，死寂如冰。幽绿磷光摇曳，映照出三人濒死的轮廓。柳烟昏迷在林轩怀中，气息微弱如游丝。凌霜靠坐在一米开外的断壁下，重伤的左腿伸直，脸色惨白如纸，闭目喘息，额角不断渗出虚汗，混合着污迹滑落。林轩夹在两人之间，腹部的剧痛和能量的枯竭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意志。寒冷是无孔不入的毒蛇，啃噬着所剩无几的体温。
时间在绝望中凝固。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林轩能感觉到柳烟身体的冰凉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反向侵蚀他仅存的热量。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做点什么！目光扫过凌霜那条血肉模糊的小腿，鲜血已浸透简陋的包扎，在冰冷地面上凝成一滩暗红。失血和低温正在快速带走她的生命力。
“你的腿……”林轩嘶哑开口，声音破碎不堪，“必须重新处理。”
凌霜眼皮微颤，没有睁开，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无声的冷哼，算是回应。她依旧保持着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冷，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她的虚弱。
林轩不再多言。他小心翼翼地将柳烟安置在相对平整的地面，用能找到的所有破烂布料尽可能盖住她。每动一下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痛得他眼前发黑，冷汗浸透了早已冰冷的皮肤。他咬紧牙关，匍匐着，向凌霜的方向挪动。
短短一米的距离，耗尽了他最后的力气。他瘫倒在凌霜脚边，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风箱般作响。
凌霜终于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黯淡无光，带着一丝警惕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俯视着脚下狼狈不堪的男人。“多管闲事。”她的声音低弱，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
林轩没有力气反驳。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伸手去解她腿上那已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布条。手指因寒冷和虚弱而不听使唤，动作笨拙而缓慢。
凌霜身体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去摸腰侧，却摸了个空——她的短刃早已不知遗落在何处。她看着林轩那双布满伤口和冻疮、却异常执着的手，最终，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任由他动作。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将头偏向一边，露出线条冷硬却苍白的侧脸和颈项。
布条与凝固的血液黏连，撕开时带来细密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凌霜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但硬是咬紧下唇，没有发出更多声音。伤口暴露出来，深可见骨，边缘皮肉外翻，因低温而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仍在缓慢渗血。
林轩倒吸一口凉气。伤势比看起来更严重。他从自己破烂的工装内衬上，撕下相对干净一点的布条，又找到半瓶不知从哪个破碎仪器里流出的、疑似无菌冷却液的透明液体，颤抖着倒在伤口上冲洗。
“嘶——”冰冷的液体刺激伤口，凌霜身体猛地一颤，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睁开眼，狠狠瞪向林轩，眼神如同受伤的母狼。
“忍一下。”林轩迎着她的目光，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尽量放轻，但条件所限，每一次触碰无疑都带来剧痛。他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她小腿的肌肤。触感冰凉，却异常光滑紧致，充满弹性的肌肉线条即使在重伤下依然清晰。这是一双常年经受严格训练、蕴藏着惊人力量的腿。
冲洗完毕，林轩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这个过程需要将布条绕过她的小腿和大腿根部。当他手臂不可避免地环过她的大腿时，两人身体靠得极近。凌霜身上那股混合了血腥、硝烟、汗水和极淡冷冽体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林轩能清晰地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微微颤动的喉结和锁骨线条，以及作战服破损处露出的、带着擦伤的雪白肌肤。
凌霜全身僵硬，呼吸急促，双手死死抠着身下的地面，指节泛白。她从未与异性有过如此近距离的、被迫的接触。林轩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颈侧，带来一种陌生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痒意。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虽然虚弱，但动作间依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和……笨拙的细心。
包扎好不容易完成。林轩脱力地坐倒，靠在她旁边的断壁上，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沫。刚才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精力。
短暂的沉默。只有两人粗重不均的喘息声。
“为什么……救我？”凌霜忽然开口，声音沙哑，目光依旧看着远处的黑暗，没有看林轩。
林轩抹去嘴角的血，喘息着回答：“你死了……我们更没希望出去。”很现实的理由，却也是事实。
凌霜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的弧度：“是吗……”她不再说话。
寒冷再次席卷而来，比之前更甚。林轩感觉自己的体温在快速流失，视线开始模糊。他看向不远处的柳烟，她依旧昏迷，脸色死灰。再这样下去，三人都会冻死在这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看向凌霜，她闭着眼，脸色惨白，嘴唇发紫，身体在微微发抖，显然也到了极限。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过来。”林轩嘶哑地说。
凌霜睁开眼，疑惑地看向他。
“靠过来……挤在一起……取暖。”林轩艰难地解释，每个字都带着寒气，“不然……都会死。”
凌霜瞳孔微缩，眼中闪过震惊、抗拒、羞恼……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她看着林轩，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柳烟，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在死亡面前，所有的坚持和界限都显得可笑。
她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最终，她用未受伤的右腿和手臂，支撑着身体，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林轩的方向挪动。每动一下，左腿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痛楚，让她额头冷汗淋漓。
林轩看着她倔强而痛苦的模样，心中莫名一颤。他伸出手，想扶她一把。
“别碰我！”凌霜猛地低喝，眼神锐利如刀，带着最后的防卫。
林轩的手僵在半空，缓缓收回。
凌霜终于挪到林轩身边，背对着他，靠在同一面断壁上。两人之间隔着几公分的距离，但身体的微弱热量已经开始有了细微的交融。
但这还不够。柳烟还在另一边。
林轩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再次匍匐到柳烟身边，将她冰冷的身体半抱半拖地，拉回到自己和凌霜中间。这个动作几乎让他晕厥。
最终，三个人以极其别扭的姿势挤在了这个狭小的角落：林轩在中间，背靠断壁；柳烟昏迷，侧躺在他左边怀里，头枕着他的臂弯；凌霜在他右边，同样背靠断壁，但身体僵硬地挺直，尽可能不与林轩发生接触。
诡异的三角阵型。死亡的威胁迫使三个本该立场对立、甚至兵戎相见的人，以最原始的方式依偎在一起，分享着濒死的体温。
寂静。冰冷的寂静。
林轩能清晰地感受到左边柳烟身体的柔软和冰冷，也能感受到右边凌霜身体散发的、带着抗拒的冰凉和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两种不同的冰冷，两种不同的女性气息，将他夹在中间。一种荒诞而悲凉的感觉涌上心头。
时间流逝。体温的汇聚似乎起了一丝微弱的作用。至少，那种迅速失温的冰冷感稍微减缓了。
凌霜始终僵直着身体，闭着眼，仿佛一尊冰冷的雕塑。但林轩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背部肌肉，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丝？她的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渐渐变得悠长，只是依旧微弱。
也许是太疲惫，也许是失血过多，凌霜的头不知不觉地微微歪向一侧，额头轻轻靠在了林轩的肩胛骨上。接触的瞬间，她身体猛地一僵，似乎想弹开，但最终，那紧绷的力量缓缓散去，她任由额头抵着他的肩膀，仿佛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支撑，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林轩身体也是一僵。他能感觉到她额头的冰凉，以及几缕散乱发丝扫过皮肤的微痒。他没有动。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柳烟微弱的，凌霜压抑的，林轩沉重的。三种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韵律。
渐渐地，林轩感觉到右边传来的体温，似乎……不再那么冰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从凌霜靠着他肩膀的接触点传来。不是他传递过去的，而是……来自她本身的、一丝微弱复苏的生机？
他不敢确定。
就在这时，凌霜似乎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腿因为姿势不舒服，轻轻挪动了一下，小腿外侧，无意中贴在了林轩的右腿旁。
隔着一层破损的作战裤布料，林轩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小腿肌肤的冰凉、紧实肌肉的线条，以及……那下面微弱却真实的生命脉动。
凌霜似乎并未察觉这个无意中的接触，或者，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在意了。
林轩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
幽绿的磷光下，三个身影紧紧依偎，像暴风雪中相互取暖的困兽。绝望依旧浓重，死亡并未远离。但在这冰冷的废墟中，一种基于最原始求生本能的无言同盟，似乎悄然建立。而凌霜那看似坚冰的外壳下，是否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
林轩闭上眼，集中最后的精神，尝试引导体内那粒布满裂痕的冰晶。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为了自已，而是将那一丝微弱的能量循环，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分出一缕，向左，滋润柳烟枯竭的生机；向右，温暖凌霜冰冷的伤躯。
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甚至可能加速自身的崩溃。
但他知道，如果什么都不做，他们都会死。
一丝微弱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暖流，如同蛛丝般，在林轩有意识的引导下，开始在他与柳烟、与凌霜紧贴的身体间，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流转起来。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