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冬，金陵城笼罩在湿冷的阴霾中。细雨如丝，将国民政府行政院大楼的青灰色墙体浸染得愈发深沉。
三楼机要处，打字机的嗒嗒声与电报机的蜂鸣交织成一片紧张的节奏。蓝胭脂——如今化名沈墨书，身着剪裁合体的藏青色旗袍，外罩白色针织开衫，正低头整理着刚译出的电文。她的指尖划过密码本，动作流畅精准，唯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出一丝凝重。
“墨书，处长让你去一趟。”同事低声提醒。
沈墨书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却略显苍白的脸。她将电文锁进抽屉，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向处长办公室。高跟鞋敲击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与记忆中西伯利亚冰原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半年了，那彻骨的寒冷仿佛仍附着在骨头上，唯有心口那微弱的能量印记，时常在深夜给她一丝虚幻的暖意。
“处长，您找我？”
机要处处长李振邦，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神色严谨的中年男子，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墨书，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待她坐下后，才压低声音道，“刚接到‘青鸟’密电，确认日方‘彼岸花’计划已启动前期渗透。目标直指即将召开的国防联席会议。”
沈墨书心头一凛。“青鸟”是军统局深埋在日本高层的情报员，代号取自“青鸟不传云外信”，其情报向来精准致命。
“具体内容？”
“电文受损，关键部分模糊。只知代号‘霜’，可能与新式武器或特殊人员有关。”李振邦将一张模糊的电文照片推到她面前，“‘青鸟’冒险传出此信后便失去联系，恐怕……凶多吉少。”
沈墨书看着照片上那些残缺的密码符号，目光最终落在那个清晰的“霜”字上。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字让她瞬间联想到了西伯利亚那吞噬一切的苍白冰封。
“处座的意思是？”
“联席会议事关重大，绝不容有失。”李振邦目光锐利，“上峰命令，由你牵头成立专项小组，代号‘捕霜’，彻查此事。所有相关部门，随你调阅。必要时，可启用‘暗线’。”
“暗线”……沈墨书（蓝胭脂）心中微动。那是林浩宇沉睡（或被冰封）前，通过赵明义留下的渠道，为她铺设的几条绝密关系网之一，非生死存亡不得动用。
“是，处座。墨书必竭尽全力。”她站起身，语气平静，眼底却已燃起冰冷的火焰。无论这个“霜”与西伯利亚的冰封有无关联，它威胁到了她此刻守护的这片土地，她就必须将其连根拔起。
夜幕下的金陵，霓虹与阴影交错。位于鼓楼附近的“百乐门”舞厅灯火通明，爵士乐悠扬飘荡，仿佛与墙外的紧张时局毫无关联。
沈墨书换了一身墨绿色缎面旗袍，外披黑色呢绒大衣，坐在舞厅二楼的雅座，看似悠闲地品着咖啡，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楼下喧嚣的人群。她在等一个人——“暗线”之一，在黑市消息灵通的古董商，宋文渊。
根据初步排查，近期有几批打着“医疗器械”幌子的日货通关记录可疑，最终都流向了城西一家新开的“东亚生物研究所”。而宋文渊，恰好与那家研究所有些“生意”往来。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瘦高男子悄然在她对面坐下，正是宋文渊。他推了推眼镜，低声道：“沈小姐，你要查的东西，有点扎手。”
“宋老板但说无妨。”沈墨书将一张支票轻轻推过去。
宋文渊看了一眼数额，眼角微跳，声音压得更低：“那家研究所，背景很深。明面上是日本侨民投资，实际守卫极其严密，用的都是关东军退伍士兵。他们最近确实进了一批特殊‘设备’，但不是医疗器械，更像是……制冷装置，功率大得吓人。而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沈墨书，“他们私下里在打听一种极特殊的矿物，据说只在北极圈深层冻土中存在，性状描述……很像你之前让我留意的那种‘永恒之冰’。”
沈墨书端着咖啡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永恒之冰！西伯利亚的噩梦果然延伸到了这里！
就在这时，楼下舞池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眼神凶悍的男子分开人群，径直朝二楼走来，目光锁定了宋文渊！
“宋老板，你带了尾巴。”沈墨书眼神一冷。
宋文渊脸色煞白：“不可能！我绕了好几圈……”
来不及多想，沈墨书迅速将一张小纸条塞进宋文渊手中：“从后厨走，按上面的地址找‘石匠’。” 说完，她抓起手包，起身走向相反方向的走廊。
那几名黑衣男子见状，立刻分出一半人追向宋文渊，另外两人则加快脚步逼近沈墨书。
走廊尽头是女士化妆间。沈墨书闪身进去，反手锁门，动作一气呵成。她迅速扫视环境，唯一的窗户通向一条昏暗的后巷。她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从手包夹层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勃朗宁手枪和两枚烟雾弹——这是她身为“蓝胭脂”时留下的习惯。
门外传来粗暴的撞门声和日语的低吼。
沈墨书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窗户，将一枚烟雾弹扔向门外走廊，另一枚扔向后巷下方。浓密的灰色烟雾瞬间弥漫开来。
她毫不犹豫地翻出窗户，单手抓住窗沿，身体轻盈地向下滑落，落在堆满杂物的后巷中。脚底传来碎石的刺痛，但她毫不在意。
烟雾中，两名黑衣男子也追了出来，手中赫然握着安装了消音器的手枪！
沈墨书就地一滚，躲到一堆木箱后面。子弹噗噗地打在箱体和墙壁上。她屏住呼吸，计算着对方的脚步声。就在一人靠近的瞬间，她猛地探身，扣动扳机！
“砰！”一声闷响，那名男子应声倒地。
另一人立刻朝她的方向疯狂射击。沈墨书借助杂物掩护，不断变换位置，心中冷静地判断着局势。对方训练有素，显然是专业特工。不能恋战！
她看准机会，将旁边一个空铁皮桶踢向对方，制造声响干扰，同时迅速向巷口移动。就在即将冲出巷口时，侧面突然寒光一闪！第三名埋伏的黑衣人持刀劈来！
沈墨书瞳孔一缩，躲闪已来不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体内那股微弱的能力仿佛被危机激活，对方的动作在她眼中似乎瞬间慢了半拍！她几乎是凭借本能，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避开要害，同时左手如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骨裂声清晰可闻。匕首当啷落地。
沈墨书没有任何停顿，右肘狠狠击打在对方喉结处，随即将其推向追来的枪手，自己则闪身冲出了暗巷，迅速汇入大街的人流之中。
她靠在一条僻静街角的墙壁上，微微喘息。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刚才那瞬间身体本能的反应和眼中世界那诡异的“减速”。这是西伯利亚之后，第一次在实战中显现的异状。
她抬起左手，手腕上有一道被刀锋划破的浅痕，渗出血珠。而那个被她拧断手腕的刺客，其招式路数，带着一种她熟悉的、属于日本“影武者”流派的阴狠。
“霜”……“永恒之冰”……“影武者”……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名为“危机”的细线缓缓串起。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冰冷地打在她的脸上。
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和血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
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