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畔的晨雾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破败的渔屋。
萧锋推着霜月的玻璃舱,金属轮子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辙痕。
长生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他走在前面警戒,手里紧握着从日军尸体上捡来的南部十四式手枪。
有人。长生突然蹲下身,举起拳头示意停止。
萧锋立刻刹住玻璃舱,隐蔽在渔屋的阴影里。
三十米外,两个披着羊皮袄的身影正沿着江岸搜索。
他们手里拿着步枪,但没穿军装,可能是伪军,也可能是日军伪装的侦察兵。
萧锋眯起眼睛,看清了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水壶—那是抗联第三支队的标配。
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模仿松鸦的叫声。
对面两人立刻警觉地抬头,其中一个回了一声布谷鸟叫—是联络暗号。
自己人。萧锋松了口气,推着玻璃舱走出来。
萧营长!其中一个年轻人跑过来,是第三支队的通讯员小王。
郑姐派我们来找你们。安全屋已经准备好了,但情况有变—鬼子把城门都封了,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另一个战士盯着玻璃舱里的霜月,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活人吗?
先带路。萧锋没时间解释,还有十二个舱体在后面密道里,需要人手搬运。
二十分钟后,十几个玻璃舱被小心地转移到渔屋后面的雪橇上,用干草和油布遮盖好。
萧锋和长生跟着小王绕小路进城,沿途看到日军卡车在主要街道巡逻,穿着白大褂的日本军医正在检查过往行人的手臂—显然是在寻找注射痕迹。
日军的细菌部队倾巢出动了,小王低声说,听说森田的死惊动了关东军高层。
萧锋想起森田那句韩教授会继续我们的实验,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
安全屋设在道外区一座废弃的面粉厂里,郑淑娴已经把先救出的实验体安置在地下室。
看到萧锋和长生带着更多玻璃舱回来,她的表情既欣慰又忧虑。
这些孩子的体温在缓慢回升,她检查着霜月的生命体征,但冬眠素的效果正在消退,他们需要特定药物才能完全醒来。
萧锋把从韩教授实验室带来的文件铺在桌上,其中有几张图纸特别引人注目—那是冬眠素γ的设计图,标注着极地作战专用。
鬼子不只是在做人体实验,萧锋指着图纸上的日文说明,他们在研发能让士兵在零下五十度作战的生化武器。
长生一拳砸在墙上:所以抓了这么多东北的年轻人—他们在测试人体极限!
不止如此,郑淑娴翻出一本病历,吕文翰的血液样本显示,他的红细胞在低温下仍然保持活性...鬼子在制造超级士兵。
地下室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玻璃舱里气泡上升的轻微声响。
萧锋的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他们中最小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霜月的睫毛在液体中微微颤动,仿佛随时会醒来。
钟楼那边还有什么发现?郑淑娴打破沉默。
萧锋摇头:日军增援来得太快,我们只来得及带走这些孩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铜钥匙,但在韩教授的笔记里提到,钟楼顶层有个密室,这把钥匙能打开。
今晚我再去一趟。萧锋收起钥匙。
太危险了,郑淑娴反对,全城都在戒严。
萧锋指向玻璃舱:这些孩子等不了。韩教授说他们的血液里有抗体,可能是阻止细菌战的关键。我们必须知道更多。
争论被一阵微弱的敲击声打断。所有人转头看向声源—吕文翰的玻璃舱。
这个哈工大学生睁开了眼睛,正用指节轻叩玻璃内壁。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
郑淑娴立刻戴上听诊器,小心地打开舱体上方的通气阀。
淡黄色的液体缓缓流出,散发出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
当液面降到吕文翰嘴巴以下时,他猛地咳嗽起来,然后嘶哑地喊出一个词:
...钟...楼...
萧锋凑近:钟楼怎么了?
吕文翰的瞳孔涣散,显然还没完全清醒,但他挣扎着又说了一个词:...教...授...
郑淑娴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他需要至少24小时才能恢复意识。
萧锋和长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夜幕降临时,两人换上伪军的制服—这是之前行动中缴获的。郑淑娴给他们准备了简易防毒面具和解毒剂。
萧锋检查了弹匣:如果我们两小时内没回来,就带着孩子们转移。
郑淑娴点点头,递给他一个小瓶子:肾上腺素,关键时刻用。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穿过被炸毁的铁路线,绕到尼古拉教堂后方。
教堂周围新增了两个机枪哨位,探照灯扫过广场上的每一寸雪地。
走下水道。萧锋指向一个隐蔽的排水口。
两人掀开铁栅栏,爬进散发着腐臭味的狭窄管道。
老鼠在他们脚边窜过,黑暗中传来水滴落的回声。
长生打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前方一个向上的铁梯—正对着教堂地窖。
爬出地窖时,萧锋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渗透了裤管。
他咬紧牙关,忍住疼痛,跟着长生悄悄爬上螺旋楼梯。
教堂内部空无一人,彩色玻璃窗在月光下投射出诡异的光影。
钟楼顶层是一间八角形的小室,中央摆着一台古怪的机器,看起来像无线电发报机,但多了几个玻璃容器和电极。
墙上挂满了哈尔滨及周边地区的地图,上面用红笔画着奇怪的标记。
这是什么鬼东西?长生低声问。
萧锋走近机器,看到控制面板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德文写着极地通讯装置原型机。
他试着按下几个按钮,机器突然发出嗡鸣声,吓得两人立刻蹲下隐蔽。
但除了机器自身的运转声外,没有惊动任何人。
看这个。长生从机器下方抽出一个金属箱子,上面刻着双鹰徽章—纳粹德国的标志。
萧锋用韩教授的钥匙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叠文件和几个小玻璃瓶。
文件最上面是一份电报,日期是三天前,发自柏林:
冬眠素γ样本已通过满洲里入境,按计划送至731部队。元首期待东京方面的极地作战数据。—m
德国人和鬼子联手了?长生难以置信。
萧锋继续翻找,在箱底发现一张照片—几个穿党卫军制服的人站在雪地实验室前,其中一人举着标有骷髅标志的钢瓶。
照片背面写着:北满试验场。
这不是普通的武器研发,萧锋的声音绷紧,他们在准备某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长生正要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日语喊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萧锋迅速把文件塞进怀里,关掉机器。两人躲到钟楼的阴影处,从木板的缝隙中看到四五个戴防毒面具的日军冲进教堂。
分头走,萧锋把金属箱交给长生,你带着这个从地窖原路返回,我引开他们。
不等长生反对,萧锋已经跃出藏身处,故意踢倒一把椅子。
日军立刻叫喊着追上来。萧锋跑向教堂的另一侧楼梯,在拐角处回头开了一枪,确保所有追兵都跟着自己。
他冲出教堂侧门,迎面撞上一队巡逻兵。
子弹擦过耳边,萧锋翻滚着躲到一根石柱后面,感到肋间一阵剧痛—不知什么时候中弹了。
他掏出郑淑娴给的肾上腺素,一针扎在大腿上。
药物瞬间起效,世界变得异常清晰。萧锋看到十点钟方向有个敞开的窨井盖—可能是工兵检查线路时留下的。
他连开三枪逼退最近的敌人,然后冲向那个黑洞洞的入口。
冰冷的水没到腰部,下水道里漆黑一片。
萧锋凭着记忆往江边的方向摸去,身后的追兵不敢贸然进入,只往井口扔了一枚烟雾弹。
紫色的烟雾很快充满通道,萧锋戴上防毒面具,但已经吸入了少许—喉咙像被火烧着一样疼。
不知道在下水道里跋涉了多久,萧锋终于看到前方微弱的光亮。
他爬出排水口,发现自己已经在松花江对岸。
失血加上毒素的作用,萧锋的视线开始模糊。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约定的汇合点—江畔的一座废弃灯塔。
门没锁,萧锋推开门,立刻被一双手扶住。
你中毒了!郑淑娴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萧锋感到被放平在地上,有人撕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
长生...回来了吗?萧锋艰难地问。
回来了,带着你要的东西。郑淑娴给他注射了解毒剂,但你的情况不好,纳米银已经进入血液循环。
萧锋想说话,但一阵剧痛袭来,他咳出一口黑血。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霜月的玻璃舱被推到自己旁边,女孩的手臂上插着抽血的针管。
她的血...能救你...郑淑娴的声音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