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初冬,寒风卷着雪粒刮过中央大街的方石路。
萧锋裹紧伪满警察的棉大衣,帽檐压得几乎遮住眼睛,混在熙攘人群里,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街角——
协和会副会长高桥一郎的黑色轿车刚停下,那个以中日亲善为幌子、三个月内秘密处决十七名抗联联络员的日本特务。
萧锋正盘算着如何靠近,一个穿灰布棉袄的报童突然拽住他的衣角:
先生,买份《大北新报》吧?递报纸的瞬间,一张纸条悄无声息滑进他掌心。
展开一看,赵尚志遒劲的笔迹跃然纸上:高桥今夜七点赴会所赴宴,郑姓管事可助。
郑姓管事四个字让萧锋的心猛地一跳,指尖不自觉攥紧了纸条。
。他甩了甩头,把涌上心头的念想压下去——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除掉高桥才是头等大事。
萧锋抬头望向江对岸,俄式红砖砌成的会所在暮色里像块凝固的血痂。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钻进胡同,撕掉外层伪满警服,露出藏青短打,帽檐微抬,锐利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期待。
傍晚六点半,会所大堂暖气滚烫,混杂着酒气与香粉味。
萧锋混在迟到的伪满官员随从里走进会场,刚稳住身形,主位上传来的蹩脚中文就让他皱眉——
高桥正唾沫横飞地谈日满同心,手指戳着大东亚共荣圈挂毯,傲慢得令人作呕。
他的目光扫过侍应生队伍,突然僵住。穿藏青旗袍的女管事低头整理餐具,乌黑的长发挽成发髻,露出的侧脸线条熟悉得让他心头发紧。
摆放碗筷的节奏格外规律,轻放、顿——轻放轻放,是抗联地下党专用的暗号。
萧锋的手不按在桌下,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敲出当年在根据地常和她对的确认安全信号。
女管事的动作骤然顿住,随即继续整理餐具,只是节奏里多了个短促的停顿——那是等待时机的回应。
萧锋的心跳瞬间加快,他死死盯着那道背影,旗袍领口露出的半截银簪,和当年她离开根据地时戴的一模一样。真的是她?郑淑娴?
宴会过半,宾客举杯喧哗,高桥被日本军官围着说笑。就在这时,郑淑娴突然脚下一绊,托盘里的清酒泼在高桥和服下摆上。
实在抱歉!她慌忙掏出手帕弯腰去擦,发髻松动,银簪完全露出来,簪头刻着的小梅花,是当年他亲手给她刻的记号!
萧锋的呼吸瞬间急促,趁着众人注意力集中在高桥身上,悄悄往后退。
果然,郑淑娴整理托盘时,将一张卡片插进走廊花瓶缝。
等走廊没人了,他快步上前取卡,借着廊灯一看,背面针刺的点阵是会所三楼布局图。
高桥的休息室被红墨水圈着——红墨水的颜色,和当年她总用的那支钢笔墨水一模一样。
离开宴会厅时,萧锋故意绕到侧门,刚拐过转角,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撞进眼帘。
我叫郑淑娴,这里的管事。
郑淑娴抬头,看清他的脸时,手里的托盘地掉在地上,她的眼睛瞬间红了,萧锋?真的是你?
是我。萧锋的声音有些发哑,他上前一步,想碰她又不敢,你怎么会在这里?
郑淑娴蹲下去捡托盘,指尖微微发抖:半年前冯仲云同志派我来潜伏,没想到会遇到你。去巷尾茶馆说,那里安全。
茶馆里,郑淑娴掰开列巴面包,露出微型相机,刚要开口说高桥和军火交易的事,就被萧锋打断:
你离开根据地后,我找了你很久。
郑淑娴的睫毛颤了颤,银簪在台灯下映出细碎的光:
我知道,赵尚志同志跟我说过,你一直在打听我的消息。
她推过一张照片,松雪会所办商会,你叔叔萧天佐会带队巡逻。
照片上的萧天佐穿着伪满警服给日军点烟,郑淑娴轻轻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让他瞬间平静:
我问过老周,你叔叔每次巡逻都在暗中保护同志,他是自己人。
萧锋抬头看她,她的眼里满是信任,和当年在根据地时一样。
明天我扮成杂役进会所,他握紧她的手,这次,我们一起除掉高桥。
次日清晨,会所挂起商会横幅。萧锋穿着灰布杂役服,脸上抹了些灰,混在搬运物资的工人里进了会所,钻进杂物间后藏好。
老周刚来找他,大堂里就传来宾客的骚动声,紧接着一声枪响,混乱爆发。
萧锋对老周比个手势,猫腰钻过走廊,刚到三楼楼梯口就撞见三个日本兵贴军火箱标签。
什么人!军曹拔枪的瞬间,萧锋的鬼头刀已经劈过去,喉管破裂的鲜血溅在军火箱上。
剩下两个兵刚要喊,老周的铁锹就砸了过来。
俺儿子死在731!老周擦着铁锹上的血,郑老师说你是她最信任的人,俺信你!萧锋心里一暖,握紧刀往高桥休息室跑。
休息室门外,萧锋从门缝看见萧天佐推文件给高桥,突然用茶杯敲出三长两短——萧家祖传的示警暗号!
他抬脚踹门,高桥刚摸到手枪,鬼头刀就劈掉了他的手。
宪兵队来了!萧天佐大喊着扑过来,实则把高桥撞向窗口。
萧锋会意,一脚踹在高桥后背,特务尖叫着栽进楼下雪地,瞬间没了动静。
警笛声中,萧天佐揪着他的衣领低语:宾客里有特务,从后门杂物通道逃!
萧锋鞠躬转身,跑过走廊时,看见郑淑娴在宾客,银簪在阳光下闪了闪,指向巷尾的芦苇荡——那里有接应的雪橇。
萧锋钻进杂物通道,老周已经在等他,递过干净棉袄:郑老师说让你换上,别冻着。
两人翻出后墙跳上小木车,刚推到巷尾,一道身影就冲了过来。
萧锋!郑淑娴扑进他怀里,银簪蹭过他的衣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萧锋紧紧抱住她,感受着怀里的温度,笑着摇头:没事,有你给的布局图,有叔叔帮忙,还有老周,怎么会有事?
郑淑娴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泪光: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指尖摩挲着她发间的银簪:嗯,再也不分开。
雪橇在雪地里飞驰,留下两道长长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