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事件三天后。
天机阁旧址，现在应该叫“新天机城”了。
自从楚灵儿在四海商会的飞舟残骸中建立临时据点，这里就成了所有“知情者”的聚集地——或者说，避难所。
知情者，指的是那些经历了归墟事件、亲眼目睹系统主脑显化、并且隐约猜到这个世界“真相”的人。
总数不到三百。
而整个九州，修士加凡人，总人口超过百亿。
三百对百亿。
这个比例，让每一个知情者都感到窒息。
“所以……我们真的只是‘游戏角色’？”
议事厅里，一个年轻修士脸色苍白地发问。
他叫陈玄，东域联盟的一个普通内门弟子，三天前差点被四海商会抽干修为，是楚灵儿救了他。
现在，他是新天机城的三百“元老”之一。
也成了知晓真相的……囚徒。
“不是游戏角色。”楚灵儿坐在主位，手里把玩着那枚记录着玩家名单的玉简，“而是‘真实存在的意识’，被困在了一个被系统管理的世界里。”
她用了三天时间，给这些人解释情况。
用最直白的话说：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他们也是真实的。
但世界的外面，有一个叫“源界”的高等文明，用类似游戏系统的技术管理着这里——定期更新版本，定期“重置”文明，定期清理“异常变量”。
而他们，就是这一轮重置周期里，意外觉醒的“变量”。
“那……那些‘玩家’呢？”陈玄继续问，“如果他们回来，我们是会被……取代吗？”
这个问题，让整个议事厅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楚灵儿。
这是他们最恐惧的事——如果那些“异界来客”回归，占据了他们的身体，抹除了他们的意识……
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楚灵儿沉默片刻。
“我不知道。”她如实说，“师尊留下的资料里，没有写清楚玩家‘回归’的具体形式。”
“可能是意识投射，可能是数据覆盖，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系统主脑完成自我修复，重新启动‘格式化程序’——”
“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不是被取代，是直接从这个世界上被抹除，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更沉重的寂静。
死，或者可能被取代。
这两个选项，哪个更好？
“我选第三个。”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转头。
只见诸葛暗倚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个玉简投影，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数据分析。
“诸葛先生？”楚灵儿挑眉。
“我这三天没闲着。”诸葛暗走进议事厅，将投影投到空中，“我分析了林前辈留下的所有数据，特别是关于‘玩家社群’的部分。”
投影上，出现了一个复杂的社交网络图。
“根据记载，当年《玄天问道》的玩家，主要分为五大流派。”
他指向图上五个颜色不同的区域：
“第一，硬核战斗派——追求极限操作、首杀记录、战力榜排名，代表人物是‘冷月无声’。”
“第二，生活养成派——喜欢挖矿、钓鱼、盖房子、做料理，代表人物是‘王富贵’。”
“第三，剧情探索派——痴迷挖掘隐藏任务、破解世界观谜题、和Npc建立深度羁绊，代表人物是‘肝帝狂魔’。”
“第四，商业金融派——倒卖装备、操纵物价、成立商会、发行债券，代表人物是‘姬小悠’。”
“第五……也是最特殊的一派。”
诸葛暗指向图上最小、但颜色最刺眼的红色区域：
“混沌娱乐派。”
“这群人不追求战力，不追求财富，不追求剧情——他们只追求‘乐子’。”
“炸主城、卡bUG、调戏Npc、用一百种方法尝试自杀、在游戏里复刻现实世界的物理实验……”
“他们是秩序的破坏者，是系统的漏洞测试员，是……”
他顿了顿，看向楚灵儿：
“你师尊林不凡当年最头疼，但也最‘欣赏’的一群人。”
楚灵儿皱眉：“这和我们现在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有。”诸葛暗放大社交网络图，指着那些连接各流派的线条，“关键在于——这五大流派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
“硬核战斗派看不起生活派，觉得他们‘浪费服务器资源’。”
“生活派嫌弃战斗派‘没品位’。”
“剧情派觉得商业派‘玷污了游戏的艺术性’。”
“商业派觉得所有人都是‘潜在客户’。”
“而混沌娱乐派……被所有派系集体鄙视，但又偷偷羡慕。”
他收起投影，总结道：
“也就是说，就算我们成功召回了老玩家，他们内部也会因为理念不合，产生分裂。”
“而我们可以利用这种分裂。”
陈玄眼睛一亮：“挑拨离间？让他们自相残杀？”
“不。”诸葛暗摇头，“是……引导。”
他看向楚灵儿：
“你师尊留下的名单里，有每个玩家的‘偏好标签’和‘历史行为记录’。”
“我们可以选择性地唤醒特定派系的玩家，让他们按照我们的‘需求’行动。”
“比如——如果我们想破坏某个地区的规则稳定，就唤醒混沌娱乐派，让他们去那里‘找乐子’。”
“如果我们想建立贸易网络，就唤醒商业派。”
“如果我们需要战力，就唤醒战斗派。”
楚灵儿听懂了他的意思。
不是把玩家当成一个整体来合作。
而是把他们当成……工具包。
需要用哪个工具，就拿出来哪个。
“但这样太危险了。”莲华从阴影中走出，声音清冷，“玩家不是傻子，一旦他们发现被利用，反噬会更猛烈。”
“那就让他们‘自愿’被利用。”诸葛暗微笑，“别忘了，玩家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
“是‘需求’。”
“战斗派需要挑战，生活派需要素材，剧情派需要秘密，商业派需要市场，混沌派需要……乐子。”
“只要我们提供他们需要的东西，他们就会主动跳进我们设好的局。”
议事厅里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个计划。
利用玩家，而不是对抗玩家。
引导他们的欲望，而不是压制他们的力量。
这很危险。
但……可能是唯一的活路。
“我同意。”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头，只见孙思邈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里——这老头自从归墟事件后，就神出鬼没的。
“小子，你知道当年林不凡是怎么活下来的吗？”孙思邈看向楚灵儿，“不是因为他有多强，而是因为他……太懂玩家了。”
“他知道玩家想要什么，知道怎么给他们画饼，知道怎么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打工’。”
“你现在要做的，是学会他的思维。”
“不是当个‘正义的领袖’。”
“是当个……高级Npc。”
楚灵儿握紧拳头。
她想起师尊当年的样子——表面仙风道骨，内心疯狂吐槽，一边薅玩家羊毛一边续命。
那不是她喜欢的活法。
但……
“我明白了。”她站起身，“诸葛先生，列出第一批建议唤醒的玩家名单。”
“侧重‘混沌娱乐派’和‘剧情探索派’。”
“为什么？”陈玄不解，“战斗派不是战力更强吗？”
“因为我们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战力。”楚灵儿看向窗外，“是‘混乱’和‘信息’。”
“混沌派能制造混乱，干扰系统的监测。”
“剧情派能挖掘信息，帮我们找到这个世界的更多‘后门’。”
诸葛暗笑了：“和我想的一样。”
他开始操作玉简，投影上浮现出十几个名字。
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详细的标签：
【Id：物理学圣剑】
【流派：混沌娱乐派】
【历史事迹：曾用一千个火药桶炸塌主城城墙；在游戏内复刻双缝干涉实验并成功；尝试用炼丹炉炼制“可口可乐”（失败）】
【唤醒需求：高难度bUG挑战】
【Id：史莱姆养殖专家】
【流派：生活派（变异）】
【历史事迹：养殖出七彩史莱姆王；开发“史莱姆弹跳交通系统”；用史莱姆黏液制作料理（据说能吃）】
【唤醒需求：稀有生物样本】
【Id：考古学家007】
【流派：剧情探索派】
【历史事迹：破解七个隐藏副本背景故事；发现Npc“林不凡”的行为异常并提交bUG报告（被无视）；撰写《玄天问道阴谋论》十万字长文】
【唤醒需求：世界真相】
……
名单很长。
楚灵儿一个个看过去，仿佛能看到这些玩家当年在游戏里上蹿下跳的样子。
荒诞，但充满生命力。
“唤醒需要什么条件？”她问。
“需要‘锚点’。”诸葛暗调出另一份资料，“玩家的意识回归，需要一个在这个世界存在的‘身份载体’。”
“最简单的办法，是让他们‘附身’到某个原住民身上。”
“但这有风险——原住民的意识可能被压制，甚至被抹除。”
楚灵儿脸色一沉：“不行。”
她不可能为了召回玩家，牺牲无辜者。
“那就只能用第二种方法。”诸葛暗早有预料，“‘捏人’。”
“用规则之力，制造一个空白躯壳，让玩家的意识投射进去。”
“这种躯壳没有原生意意识，相当于一个‘新角色’。”
“但缺点也很明显——需要消耗大量规则能量，而且躯壳强度有限，初期会很脆弱。”
楚灵儿思考片刻。
“需要多少能量？”
“制造一个普通躯壳，大概相当于一个金丹修士的全部修为。”诸葛暗估算，“如果要制造能承载元婴级战力的躯壳……得翻十倍。”
议事厅里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金丹修士的全部修为？
这里三百人里，金丹以上不到五十个！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召回一百个玩家，至少需要抽干一百个金丹修士？”陈玄声音颤抖。
“或者……”诸葛暗看向楚灵儿，“用别的东西代替。”
“比如？”
“比如……系统的‘规则储备库’。”
诸葛暗调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注着九州各地的几个红点。
“这些地方，是系统用来储存‘备份规则能量’的节点——类似游戏服务器的缓存区。”
“如果我们能黑进去，偷一点出来……”
“就够用了。”
楚灵儿看着地图，突然笑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师尊当年要教她那么多“系统后门”和“漏洞利用技巧”。
不是让她当个乖学生。
是让她当个……黑客。
“那么，第一个目标选哪里？”
诸葛暗指向地图上最显眼的一个红点：
“这里。”
“东域，青云门后山——‘禁地封印’。”
“根据数据，那里封印的不是什么魔头，而是……系统的一个‘错误日志库’。”
“里面堆积了三百年来所有未被处理的bUG报告、异常数据、变量记录。”
“如果我们能拿到那些日志，不仅能制造玩家躯壳，还能知道系统到底‘怕什么’。”
楚灵儿站起身。
“好，就这里。”
她看向在场所有人：
“愿意跟我去的，留下。”
“不愿意的，可以离开——我不会怪你们。”
死寂。
三秒后，陈玄第一个站出来：“我去！”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后，三百人里，有两百七十人选择了留下。
剩下的三十人，大多是老弱妇孺，或者修为太低的——他们离开，不是怕死，是不想拖后腿。
“谢谢。”楚灵儿对他们点头。
然后转向留下的人：
“那么，出发前，我先说清楚——”
“这次行动，不是去‘拯救世界’，不是去‘伸张正义’。”
“是去偷东西。”
“偷系统的家底。”
“过程中，我们可能会死，可能会被抓，可能会失败。”
她顿了顿，声音坚定：
“但如果我们成功了……”
“我们就能召回第一批玩家。”
“就能让这个世界，听到‘第四天灾’的脚步声。”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把她染成金色。
像一尊即将出征的女武神。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心里在疯狂吐槽：
“师尊，你当年就是这么忽悠玩家的对吧？”
“画个大饼，让他们往前冲……”
“现在我终于理解你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
然后拔出青鸾残剑，指向东方：
“目标，青云门。”
“行动代号——”
“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