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暗礁区。
这片海域之所以得名，不是因为水面下有礁石——而是因为水下十丈深处，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空间裂隙”。这些裂隙是上古大战残留的规则伤痕，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细如发丝，有的宽如沟壑，全都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深海中，像一群等待猎物的透明水母。
任何物体进入裂隙范围，都会被随机传送到附近海域的任意位置。严重时，甚至会被直接撕裂。
所以这里成了航行禁区，也是……绝佳的伏击场。
楚灵儿藏在一块半沉没的礁石阴影里，数据金丹全力运转，感知着周围每一丝规则波动。
孙思邈的传音在脑中响起：“那小子距离你还有百里，速度很快，半刻钟内必到。但他的气息……很奇怪。”
“怎么奇怪？”
“时而金丹，时而元婴，时而……虚无。”孙思邈声音凝重，“就像在‘切换形态’。小子，你确定要单挑？”
“不是单挑。”楚灵儿看向左侧——百米外的另一块礁石后，莲华的身影在时光迷雾中若隐若现，“我有帮手。”
“那也危险！要不老夫也过去——”
“不用。”楚灵儿打断，“孙前辈继续监控，若有其他人靠近，及时预警。”
传音断开。
楚灵儿握紧青鸾残剑，剑身上的裂痕在幽暗海水中泛着微弱的白光。
她在等。
等那个叫“风无痕”的神秘人。
但来的……不止一个。
咻！
一道青色流光破空而至，悬停在暗礁区边缘。
正是风无痕。
但他没有立刻进入，而是停在半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方那片“看似平静”的海域。
“出来吧。”他忽然开口，声音清朗，“我知道你们在等我。”
楚灵儿心头一震。
被发现了？
不，可能是在诈。
她没动。
风无痕笑了，从怀中取出那枚麒麟玉牌，轻轻一抛。
玉牌悬浮空中，绽放出柔和的白光。光芒如涟漪般扩散，扫过暗礁区——
嗡！
楚灵儿藏身的礁石，突然泛起一层微弱的空间涟漪！
那是莲华的时光迷雾被“规则扫描”触动的迹象！
“时光殿的余孽？”风无痕挑眉，目光精准地落在莲华藏身的位置，“有趣。我以为你们这一脉早就死绝了。”
礁石后，莲华缓缓走出。
赤足踏在海面上，每一步都绽开一朵虚幻的莲花。她周身时光迷雾流转，面容依旧模糊。
“源界观察者，”她声音清冷，“你越界了。”
“越界？”风无痕笑容不变，“九州本就是源界的试验场，我来这里，就像主人回自家后院——谈何越界？”
“这里没有主人。”楚灵儿也从藏身处走出，青鸾残剑斜指海面，“只有反抗者。”
风无痕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楚姑娘，终于见面了。你在葬龙谷的表演，我很喜欢——特别是那个‘龙魂’，台词设计得很有水平。”
“你知道那是假的。”
“当然知道。”风无痕耸肩，“但假的又如何？你们成功让那群乌合之众团结起来，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这种‘以谎言凝聚人心’的手段，很有艺术性。”
他顿了顿：“不过，我很好奇。你们费这么大劲，把所有人引向归墟，到底想干什么？”
“你猜。”楚灵儿面无表情。
“我猜……”风无痕眼中精光一闪，“你们想用他们的‘血脉之力’和‘规则能量’，激活某种东西。比如……那个正在和归墟裂缝同步的‘环形装置’？”
楚灵儿瞳孔骤缩。
他连通道稳定器都知道？！
“看来我猜对了。”风无痕笑了，“四海商会的手笔吧？那群商人，无利不起早。他们投资你们，无非是想趁乱窃取源界的‘规则生产线’。”
他叹了口气：“可惜，他们算漏了一点。”
“哪一点？”
“源界……早就等着他们了。”
话音未落，风无痕突然抬手，对着虚空一抓！
咔嚓！
他身前的空间，如玻璃般碎裂！
裂缝中，伸出三只……金属手臂！
手臂表面流淌着银白色的液态金属，指尖闪烁着冰冷的蓝光，散发着远超元婴的恐怖威压！
“规则傀儡？！”莲华脸色一变，“化神级？！”
“准确说，是‘监察者专用执法傀儡’。”风无痕后退一步，笑容依旧，“本来我是想继续玩玩的，但既然你们要动真格的……我也只好叫帮手了。”
三只傀儡完全爬出裂缝。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四肢的细节，只是三具人形的银白色轮廓，但每一具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规则压制。
“任务：清除异常变量。”中间的傀儡发出冰冷的机械音，“目标一：时光殿余孽，莲华。目标二：天机阁变量继承者，楚灵儿。执行。”
三具傀儡同时动了！
速度快到极致！
楚灵儿甚至没看清它们的动作，就感到一股恐怖的力量轰在胸口！
砰！
她如炮弹般倒飞出去，撞碎三块礁石，在海面上犁出一道百丈长的沟壑！
鲜血从口中喷出，胸骨至少断了三根！
“咳咳……”她挣扎着起身，数据金丹疯狂运转，修复伤势。
但傀儡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第二具傀儡瞬移到她身后，金属手掌对着她的后心，直接插下！
“时光·凝！”莲华的清喝响起。
傀儡的动作微微一滞——虽然只有不到半息，但足够了。
楚灵儿勉强侧身，青鸾残剑反手刺向傀儡的“眼睛”。
铛！
剑尖刺在金属表面，只留下一道白痕！
“没用的。”风无痕的声音远远传来，“这些傀儡的材质是‘规则合金’，可免疫化神以下的一切攻击。你们……”
他话没说完，突然停住。
因为楚灵儿的剑，变了。
青鸾残剑的裂痕中，那一直微弱的白光，突然炽烈起来！
不是剑光。
是……数据流。
金色的、细密的、仿佛由无数符文编织而成的数据流，从剑身裂痕中涌出，顺着剑尖，涌入傀儡体内！
“这是……”风无痕脸色第一次变了，“系统权限？！”
傀儡的动作僵硬了。
它的金属表面开始浮现出紊乱的代码，银白色的光泽忽明忽暗，仿佛在“死机”。
“临时Gm指令——强制停机。”楚灵儿低声念出师尊留给她的最后底牌。
嗡！
傀儡眼中的蓝光熄灭，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沉入海中。
但代价是巨大的。
楚灵儿的数据金丹，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强行调用系统残留权限，对她这个“半成品”来说，负荷太大了！
“还剩两个……”她咬牙看向另外两具傀儡。
一具正在和莲华缠斗——时光迷雾对傀儡有一定克制，但莲华明显处于下风。
另一具……已经朝她冲来了。
“看来得提前用那招了。”风无痕遗憾摇头，“可惜，我本来想多玩一会儿的。”
他打了个响指。
第二具傀儡停下，第三具傀儡也脱离战斗，回到他身边。
“游戏结束。”风无痕看着楚灵儿，“楚姑娘，我很欣赏你。如果你愿意投降，加入源界，我可以保你不死——甚至给你一个‘监察者候补’的职位。”
“然后呢？”楚灵儿擦去嘴角的血，“帮你们清理九州？清理那些‘不听话的变量’？”
“这是秩序。”风无痕平静道，“没有秩序，只有混乱。而混乱……最终会导致毁灭。”
“那你们创造‘试验场’，定期‘清洗’，就不是毁灭？”
“那是‘重置’。”风无痕纠正，“为了文明的延续，必要的牺牲——”
他的话，被一个笑声打断了。
不是楚灵儿的笑。
也不是莲华的笑。
是一个……所有人都很熟悉、但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笑声。
“哈哈哈……‘必要的牺牲’？这种话，我当年写游戏剧情时都不敢这么编。”
声音是从海底传来的。
楚灵儿猛地低头。
只见那片被傀儡砸出的深坑底部，海水开始旋转，形成一个漩涡。
漩涡中央，缓缓升起一个人影。
白衣，黑发，面容清俊，嘴角挂着那标志性的、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懒散的笑容。
林不凡。
或者说……长得和林不凡一模一样的人。
“师尊？！”楚灵儿失声。
但下一秒，她冷静下来。
不对。
师尊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连残魂都融入了神傀，最后彻底消散。
眼前这个，要么是幻象，要么是……别的什么东西。
“别紧张，灵儿。”那人朝她眨眨眼，“我不是你师尊——至少，不完全是。”
他走出漩涡，踏在海面上，看向风无痕：“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调停者’，是四海商会‘售后服务部’的特别顾问。这次来，是处理一下……客户纠纷。”
“四海商会？”风无痕眯起眼，“你们果然插手了。”
“谈不上插手。”调停者耸肩，“我们只是提供了一些‘技术支援’和‘商业咨询’。至于客户怎么用……那是他们的自由。”
他走到楚灵儿身边，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楚灵儿想躲，却发现身体动不了。
“这丫头是我们商会的‘VIp客户’，她师父林不凡生前欠我们一笔债，现在债转她头上。”调停者笑眯眯道，“所以，按照商会规定，在债务还清前，她的安全……由我们负责。”
风无痕冷笑：“你以为凭你，能拦住三具化神傀儡？”
“三具？”调停者摇头，“你数学不太好。一具已经停机了，还剩两具——而且，谁说我要拦了？”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啪。
声音很轻。
但下一秒——
轰！！！
整片暗礁区，所有空间裂隙，同时爆炸！
不是物理爆炸，是规则爆炸！
无数紊乱的空间乱流喷涌而出，化作一场席卷方圆十里的“规则风暴”！
风暴中，两具傀儡的动作瞬间扭曲、迟滞，表面的银白色光泽开始剥落！
“空间规则紊乱……你疯了？！”风无痕脸色大变，“这样你自己也会——”
“我？”调停者笑容不变，“我只是一段‘程序’，死了就死了。但你们这些血肉之躯嘛……就不好说咯。”
他转身，一手抓住楚灵儿，一手抓住莲华。
“走！”
话音未落，三人身影淡化，仿佛要融入空间——
“休想！”风无痕咬牙，操控傀儡强行突破规则风暴，金属手掌抓向调停者的后心！
但抓了个空。
调停者的身体，在触碰的瞬间，化作了无数光点。
光点中，传来他最后的声音：
“风无痕，回去告诉你们‘主脑’——”
“生意，不是这么做的。”
光点消散。
风暴渐息。
暗礁区重归平静——如果说一片狼藉、空间彻底紊乱的“平静”也算平静的话。
风无痕站在原地，脸色铁青。
他面前的两具傀儡，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虽然还能动，但性能至少下降了四成。
而楚灵儿和莲华……已经不见了。
“四海商会……”他咬牙吐出这四个字，“这笔账，我记下了。”
他收起傀儡，转身望向归墟方向。
那里，第一缕黄昏的光，正照在巨大的裂缝上。
“不过，你们以为逃得掉吗？”
他冷笑：
“真正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百里外，某座荒岛。
调停者（或者说，长得像林不凡的人）将楚灵儿和莲华扔在沙滩上，自己则一屁股坐下，喘着粗气。
“呼……差点玩脱了。”他擦了擦不存在的汗，“那三具傀儡真够硬的。”
楚灵儿艰难起身，警惕地盯着他：“你到底是谁？”
“说了啊，调停者，四海商会的售后服务顾问。”他咧嘴笑，“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你师尊留下的‘保险程序’。”
“保险程序？”
“对。”调停者点头，“林不凡生前，在四海商会买了一份‘人身意外险’——如果他死了，商会会启动‘遗产执行程序’，确保他的继承人（也就是你）能活下去，直到还清债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我，就是那个程序的人格化接口。你可以把我当成……你师尊的‘电子遗书’。”
楚灵儿沉默良久。
“刚才那些话……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师尊提前设定好的？”
“一半一半吧。”调停者耸肩，“基础逻辑是预设的，但具体台词可以自由发挥——毕竟，我也算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高级AI。”
他看向楚灵儿，笑容渐渐收敛：
“不过，灵儿，时间不多了。”
“风无痕只是第一个观察者。源界已经察觉到了九州的异常，接下来会有更多‘执法者’降临。”
“而四海商会……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帮你们反攻源界，而是趁乱‘收购资产’。”
他站起身，望向归墟方向：
“通道稳定器的同步即将完成，各势力也快到了。”
“接下来，会发生三件事。”
“第一，四海商会会强迫你们启动稳定器，强行打开通道——用那些势力的‘血脉之力’和‘规则能量’作为燃料。”
“第二，源界执法者会趁机入侵，试图重新格式化九州。”
“第三……”
他转身，看着楚灵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你会面临一个选择。”
“是牺牲那些人，强行打开通道，赌一个反攻的机会？”
“还是……救他们，但放弃通道，让九州继续当囚笼？”
楚灵儿握紧拳头：“没有第三条路吗？”
“有。”调停者笑了，“但那条路……需要你师尊当年没敢做的事。”
“什么事？”
“把所有人都变成‘变量’。”调停者一字一顿，“让玩家回归，让系统重启，让‘第四天灾’……再次降临。”
他伸出手：
“而这一次，不是收割韭菜。”
“是……掀翻桌子。”
夕阳下，他的笑容，和林不凡重叠。
“灵儿，选吧。”
“是做‘秩序’的维护者，还是做‘混乱’的……点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