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芜的话像最后的通牒,砸在赵老三心上。
他连滚带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村里跑,要去抓那个酿下大祸的儿子。周建国也不敢耽搁,赶紧跟着回去张罗香烛祭品。
黄守仁看着周晓雯吓得小脸惨白,便让她先回不远处的家里等着。
坟地里,暂时只剩下了晨芜,和她肩头重新悄无声息出现的阿玄。
“阿玄,”
晨芜低声说,声音里透着一丝认真
“盯着点那坟头,有什么动静立刻告诉我,这次的主顾,怨气太重,怕是不好说话。”
阿玄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喵”了一声,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紧紧锁定在王家后生的坟上。
没过太久,赵老三就拖着一个满脸不情愿、骂骂咧咧的年轻男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正是他儿子赵虎。
赵虎显然还没意识到大难临头,嘴里不干不净地嚷着
“爸你疯了吧!大半夜来这鬼地方干啥?我还困着呢!”
周建国也气喘吁吁地提着个篮子赶来,里面装着匆忙准备的香烛、纸钱和一盘家里最好的腊肉、几个白面馒头。
“跪下!”晨芜厉声喝道,目光射向赵虎。
赵虎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是晨芜这个陌生面孔,刚想耍横,却对上她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以及她肩头那只黑猫仿佛看死物般的凝视,他腿肚子一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冰冷的坟前。
“现在,把你造的孽,一五一十,对着小翠姑娘和王家小子的坟,说清楚!”
晨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寂静的坟地里回荡,“若有半句假话,谁也救不了你。”
赵老三也赶紧跪在一旁,磕头如捣蒜
“小翠姑娘!王家小子!是我们老赵家对不起你们啊!是我们畜生不如!”
“我,我没做什么啊?”
赵虎目光躲闪还想隐瞒
“哈??嘴硬是吧??”
晨芜上去就是两个大巴掌,声音大到老黄和周建国都觉得脸疼
“呜呜!!,你……”
赵虎捂着脸哭,只觉得自己两边脸都肿得老高了。
“你什么你,这大半夜我美容觉都没睡,在这吹阴风,你再给我嘴硬我把你塞棺材里”
在恐惧和晨芜压力的逼迫下,赵虎终于崩溃了,涕泪横流地把如何欺负小翠、如何威胁她、最终间接导致两条人命的过程断断续续地哭诉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坟地周围的阴风就更盛一分,气温也仿佛更低了几度。
阿玄全身毛发倒竖,发出尖锐警告!王家后生坟头的泥土开始涌动,浓郁如墨的黑气冲天而起,小翠母子煞的怨灵显形,那滔天的怨念中充满了被欺骗、被镇压的愤怒,比先前更盛!
赵家父子吓得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
晨芜上前一步,挡在怨灵与赵家父子之间。
她并没有立刻动用符箓,而是直视那团扭曲的黑影,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在与一个活人讲道理
“李小翠,王家小子,你们的冤屈,我都清楚了,赵虎畜生不如,赵老三包庇纵容,欺骗善人,罪加一等!你们想报仇,天经地义!”
怨灵的呜咽声更厉,黑气翻涌,似乎要扑将下来。
“但是!”
晨芜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妹子,你听我一句,你现在把他撕了,痛快是痛快了,然后呢?你这口气是出了,因果也就了了,他死了,一了百了,反而是一种解脱,可你想想,这样划算吗?”
黑气的涌动似乎停滞了一瞬。
晨芜继续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为你着想”的意味
“你不杀他,让他活着,他以后会怎么样?我给你算算哈:他爹赵老三,干了这么多缺德事,惊吓过度,内腑受损,回去就得大病一场,熬不过这个月,必死无疑,这对赵虎来说是早年丧父。
赵虎他自己,经过这事,心神俱损,阳寿已折,以后疾病缠身,虚弱不堪,疾病缠身是跑不了的。
就他这德行,谁敢嫁他?注定孤独终老!就算勉强成家,也是夫妻不和。
等他老了,无依无靠,病痛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叫老年无子送终,凄惨度日!这还不算完!”
她每说一句,赵虎的脸色就惨白一分,仿佛那些诅咒正在变成现实。
“等他阳寿尽了,到了底下,判官面前!”
晨芜声音提高,带着一种宣布终极审判的意味
“他身上背着你和孩子,还有王家后生,整整三条人命!
这罪过,到了阴司,那是要上刀山、下油锅、拔舌挖心,十八层地狱一层层挨着受的!
没个几百年酷刑,根本消不了他的业!你想想到底是哪样更解恨?
是让他现在痛痛快快死了,还是让他活着受尽人间疾苦,死了再受无尽地狱煎熬?”
这番话完全是从怨灵的角度出发,将报复的“收益”最大化。
晨芜观察着黑气的反应,又放缓语气,带着一丝怜悯
“妹子,你是个苦命人,放下这执念,我助你和孩子脱离这怨气束缚,早日轮回。
来世投个好胎,找个疼你的人,平安喜乐一辈子,不比守着这畜生浪费你的魂力强?为了他,值得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坟头那团翻涌的黑气似乎凝滞了片刻,像是在认真掰着指头算这笔“复仇经济账”。
呜咽声低了,但那股子不甘心的寒气还在丝丝缕缕往外冒。
“当然啦,”
晨芜忽然话锋一转,像是才想起来似的,用聊家常的口气补充道
“你要是觉得我这账算得不对,或者就觉得‘老娘现在不爽,必须先掐死他顺顺气’,也行。”
她甚至往旁边挪了半步,给黑气让出条道儿,指了指抖得快散架的赵虎
“请便,冤有头债有主嘛,老规矩了,我能理解,你现在过去,‘嘎巴’一下把他脖子拧断,也痛快!”
赵虎“嗷”一嗓子,裤裆瞬间湿了一片。
“不过呢,”
晨芜挠了挠下巴,表情有点为难,像在说一件挺麻烦的小事
“妹子,你得想清楚后果哈,你弄死他,这仇当场就报了,爽是爽了,可你也感觉到了吧?自从你挣脱周老太的压制,又拘了她的魂,折腾得全村鸡飞狗跳……
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超出了‘冤有头’的底线了,地府那边的小本本上,估计没少给你记账。”
黑气微微颤动了一下。
“怨气这玩意儿,就像喝酒上头,”
晨芜比划着
“一旦彻底放开手脚杀了生魂,你可就真的刹不住车了,百分百变成只知道杀杀杀的糊涂厉鬼,到时候,你可就不是你了,就是个祸害。”
她叹了口气,摊手道
“而我呢,职责所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厉鬼害人吧?到时候,可能就得‘咣咣’几下,”
她做了个撒符的手势
“帮你彻底解脱了,那可就真的魂飞魄散,连下辈子一起报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