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样,”
晨芜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沧桑
“已经过去很多很多年了!五十年?一百年?甚至更久?你自己都记不清了吧?”
“你恨的那些人,害死你的人…”
她顿了顿
“骨头都化成灰了,魂儿都不知道投胎转世多少回了,说不定…他们现在正活在哪个好人家,吃着香喷喷的红烧肉,喝着冰镇汽水,日子过得美滋滋呢。”
女鬼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晨芜,那翻滚的黑气显示出她内心的滔天恨意和不甘!
“而你,”
晨芜指了指她
“把自己困在这破镜子、破水渍里,一遍遍梳着这假头发,一遍遍薅着无辜之人的头皮…除了把自己折腾得越来越像个怪物,除了最后落个魂飞魄散,连重新做人的机会都没有…你还能得到什么?”
她看着女鬼,语气放柔和了一点
“你跟他们…还有渊源,之前他害你,下辈子就轮到你收拾他!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断了轮回的路?”
“你,说真的吗?”
女鬼嘶哑的声音响起
“我本来可以直接将你打散的何必还费尽心思骗你,你们有因果在!去投胎重新折磨他们报复回来不好吗?”
女鬼周身翻腾的怨气,随着晨芜的话语,渐渐凝滞了。
那滔天的恨意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却深不可测的大师,对方身上那种洞悉因果、淡漠生死的强大气息,让她本能地感到信服。
大师…没必要骗她一个快消散的孤魂野鬼…
“好……”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她空洞的眼眶深处,幽幽地、挣扎着亮了起来。
那是对“解脱”和“未来”的一丝…极其渺茫的渴望?
晨芜捕捉到了那点微光。
她站起身,不再多言,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动作轻松得像掸掉一点灰尘
“行了,去吧!投胎去吧下辈子…争取做个有真头发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女鬼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从脚部开始,迅速变得透明、淡化。
那点微弱的亮光在她彻底消散前,似乎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道谢。
一阵阴风打着旋儿掠过小院,卷起几片落叶,又悄然平息。
女鬼…不见了。
阿玄蹲在旁边,舔了舔爪子
“喵…这就送走了?我还想问问她假发怎么保养的呢…”
晨芜伸了个懒腰,重新瘫回摇椅里,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亮。
“哈啊唉……”
吃不饱体力跟不上啊。
……
晨芜揣着红包离开后,张建国和李红梅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屋子里。
炸裂的门板透进走廊昏暗的光,镜框上那张黄纸符在微弱光线下显得平平无奇。
屋子里还残留着腥臭水渍的味道和木屑的粉尘。
两人惊魂未定,大气都不敢喘。
耳朵竖得尖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像拉满的弓弦。
他们死死盯着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身体僵硬地靠在墙角,一动不敢动。
“唰——唰——”
没有声音。
镜子里只有他们自己惊恐的倒影。
头皮…也没有那种揪心刺骨的剧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天色从浓黑变成深灰,又从深灰透出鱼肚白。
挂钟的“滴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建军…”
李红梅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漫长的沉默,“好像…真没了?”
张建国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又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皮。
除了正常的触感,什么都没有。
他鼓起勇气,慢慢站起身,走到镜子前,死死盯着镜面。
镜子里只有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脸。
“没…没声音了…”
他喃喃道,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头…头也不疼了…”
李红梅也挣扎着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头皮。
一切正常!
那折磨了他们半个月、让他们夜不能寐、生不如死的剧痛和恐惧,真的消失了!
“真没了!真没了!”
李红梅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是狂喜的泪水
“大师!那位大师!她真的…真的把那个东西解决了!”
张建国也激动得眼眶发红,他猛地转身,紧紧抱住妻子
“是大师!是大师救了我们!她…她踹门进来,就那么几下…贴张纸,比划比划…真就…真就搞定了!”
他想起晨芜那年轻的脸庞和随意的动作,语气充满了震撼和敬畏
“太神了!简直是神仙手段啊!”
激动过后,张建国松开妻子,脸上却浮现出浓浓的懊悔
“一千块…老婆,我们给一千块…是不是太少了?
大师当时还说只要八十八块…她肯定是高人风范,不图钱财,可我们…我们也不能不懂事啊!
这本事…这救命之恩…一千块…太寒碜了!”
李红梅连连点头,擦着眼泪
“是啊是啊!大师肯定是看我们不容易…可我们…我们也不能真就给这么点啊!这…这以后万一…万一再有点什么事儿,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必须弥补!必须让大师感受到他们的诚意!
“送钱…大师估计不会收了…”
李红梅琢磨着
“我听说…那些有本事的大师,都喜欢别人送锦旗!挂在墙上,体面!”
“锦旗?”
张建国眼睛一亮,“对对对!锦旗!这个好!显得咱们真心实意!”
他立刻掏出手机
“现在才六点多…镇上定做锦旗的应该还没开门…但我们得赶早!做最好的!红底金字的!”
“光锦旗还不够!”
李红梅补充道,“再买点东西!买点水果!花生瓜子!实在的!”
说干就干!
两人也顾不上疲惫和一夜未眠的困倦,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把门板碎片堆到一边,就匆匆出门。
他们先跑到镇中心最大的广告店,硬是把还没开门的老板娘叫了起来,选了一块最厚实、最鲜亮的红绒布,又挑了最闪的金线,让老板娘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打印一面锦旗
“驱邪镇宅显神通,仁心济世护苍生!赠晨大师!”
老板娘开价不菲,张建国二话不说就付了定金,要求中午前必须做好!
接着,他们又跑到早市,买了最大最红的苹果、最甜的橘子、一大包炒得香喷喷的花生、一大袋五香瓜子,还特意挑了个精致的礼盒装好。
不到上午十点,张建国和李红梅就抱着新鲜出炉、还带着熨斗热气的锦旗,提着沉甸甸的水果礼盒和花生瓜子,再次来到了“一路走好”纸扎铺门口。
院门虚掩着。
老黄正拿着扫帚在扫院子里的落叶。
张建国轻轻叩了叩门板:“请问…有人吗?”
老黄闻声抬头
“你们是?”
“您是黄大爷吧,我姐夫是赵先”
“哎呀,是你们啊!快进来快进来”
张建国和李红梅走进小院,眼睛忍不住往铺子里瞟。
“黄大爷,”张建国恭敬地问,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大师…大师醒了吗?”
老黄摆摆手,压低声音:“还没呢!昨晚…消耗太大了!累着了!正睡着呢!”
他脸上带着点“你懂的”表情。
张建国和李红梅对视一眼,心中更是肃然起敬!
果然!
大师看着轻松,实则耗费巨大心力!
他们昨晚只给一千块,实在太不应该了!
“哎呀!真是辛苦大师了!”
张建国连忙说,语气充满了愧疚
“都怪我们!这点小事还劳烦大师出手!大师真是高风亮节!”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锦旗和水果礼盒、花生瓜子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