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万载玄冰原的酷寒,越往南行,天地间的色彩便逐渐丰富起来。虽然依旧是人迹罕至的北域荒原,但至少有了零星的耐寒植被和覆雪的山峦。韩七压制着气息,将遁光收敛到最低,如同一个最普通的赶路散修,依照着脑海中那份模糊的、由北寒殿弟子无意提及和阁主传讯信息拼凑出的方位,一路疾行。
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冰魄仙府崩塌,暗辰与北寒殿损失惨重,对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一路上,他数次感应到强横的神识扫过天际,也远远避开了一些明显带有暗辰或北寒殿标识的修士队伍。整个北域的气氛,都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如此小心翼翼前行了半月有余,穿越数片危险的妖兽领地与天然绝地,他终于抵达了一片名为“坠星岭”的连绵山脉。据一些古老的北域杂记零星记载,此地在上古时期曾有天外陨星坠落,故而得名。
山脉深处,灵气稀薄,地势复杂,遍布着扭曲的岩层与深不见底的沟壑,并非理想的修行之地,也因此人迹罕至。韩七依照那“星陨之光,隐于陨谷”的线索,在这片荒岭中仔细搜寻。
他并未盲目乱撞,而是尝试着以微弱的频率,向怀中那枚沉寂许久、带着裂痕的北辰令注入一丝混沌星源之力。这并非传讯,更像是一种特定节奏的“叩门”。
一日,当他穿过一条被两侧黑色怪石挤压得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被环形山壁包围的、巨大的山谷呈现在眼前。谷内并非鸟语花香,反而带着一种破败与苍凉。地面上散落着许多焦黑的、仿佛被烈焰灼烧过的巨大岩石,一些残破的、刻有星辰图案的旗帜斜插在泥土中,随风无力地摆动。简陋的营帐依着山壁搭建,数量不多,隐约可见一些身影在其中忙碌或静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与难以化开的悲伤气息。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山谷中心,那一杆依旧倔强挺立、迎风招展的巨大旗帜——底色深蓝,其上绣着璀璨的星辰环绕着一枚古老的令牌图案。
星陨阁的战旗!
虽然旗帜本身也带着破损与焦痕,但它立在那里,就代表着一种不屈的意志。
韩七站在谷口,望着那面熟悉的旗帜,望着那些营帐中隐约透出的、带着星陨阁功法特有波动的气息,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丝。
他来了。
几乎是同时,谷内数道强大的神识瞬间锁定了他!带着警惕、审视,甚至是一丝凌厉的杀意。
“何人擅闯?!”一声冷喝响起,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山壁的阴影中浮现,拦在韩七身前。这是两名元婴初期的修士,身着破损的星陨阁核心弟子服饰,眼神锐利,气息虽然有些虚浮,显然身上带伤,但姿态却充满戒备与决绝,大有一言不合便出手的架势。
韩七没有释放自身威压,只是平静地抬起手,露出了掌中那枚古朴的、带着裂痕的北辰令。
“北辰令!”
两名弟子瞳孔骤缩,脸上的警惕瞬间被震惊与难以置信取代。其中一人失声惊呼:“是……是韩师兄?!你还活着?!”
韩七在北辰秘境试炼、以及与暗辰的多次交锋中,早已在星陨阁年轻一代中声名鹊起,更是阁主亲口承认的北辰传承者,他的画像和北辰令的样式,许多核心弟子都认得。
“是我,韩七。”韩七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回来了。”
“快!快去通报云璃师姐,墨渊师兄!韩师兄回来了!!”那名弟子激动得声音发颤,对着谷内高声喊道,另一人则依旧保持着警惕,但眼神中的敌意已完全被惊喜取代。
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在沉寂的山谷中荡开涟漪。
很快,破空声接连响起。
一道火红色的倩影如同燃烧的流星,第一个冲到谷口,正是云璃!她依旧是一身红衣,但往日明媚张扬的脸上,此刻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风霜,眼神深处藏着一抹深切的悲痛。她看到韩七的瞬间,眼圈立刻就红了,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一拳捶在韩七肩头,带着哭腔骂道:“你这混蛋!还以为你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在她身后,墨渊的身影也迅速出现。这位向来沉稳冷峻的剑修,此刻脸色苍白,气息比云璃更加不稳,左边袖管空空荡荡,竟是断了一臂!但他看向韩七的眼神,却带着同样的激动与一丝如释重负。
“韩师弟,活着就好。”墨渊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份压抑的情感,韩七能清晰地感受到。
紧接着,更多的身影从各个营帐中涌出,有韩七认识的星陨阁长老、执事,也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但无一例外,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气息萎靡,人数……粗略看去,竟不足鼎盛时期的十一之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看到韩七、看到那枚北辰令时,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弱光芒。
“韩师兄!”
“是韩师兄回来了!”
“北辰令还在!传承未断!”
低低的、带着哽咽的议论声在人群中响起。
韩七看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而又布满沧桑与伤痛的脸庞,看着云璃强忍的泪水,看着墨渊空荡的袖管,看着这满目疮痍、如同难民营般的陨星山谷,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滔天的怒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云璃和墨渊身上,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回来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阁主……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