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晨光把广州染得柔和。
行政部窗台的绿萝蔫了几片叶子,水珠顺着泛黄的叶尖滴下来,落在积了薄尘的文件柜上。
我捏着两页纸的辞职信,指尖反复摩挲着落款处 “刘军” 二字。
昨晚写了三遍,第一遍太潦草,第二遍漏了离职日期,第三遍才写得工整,像是在郑重告别这两年多的时光。
老谭站在行政部门口等我。
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纸档案袋,里面装着我这两年的项目获奖证书和 LdAp 系统的维护手册。
“里面的东西你收着,以后找工作用得上。陈建仁刚去会议室,估计要等会儿才下来,咱们先找 Richard 签字。”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总监办公室走。
走廊里的员工都在低头忙着手头的事,没人注意到我们。
只有小李从工位上抬起头,冲我比了个 “加油” 的手势。
他桌上还摆着我上次给他的反外挂系统优化笔记,边角已经被翻得卷边。
Richard 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文件的声音。
老谭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我进去。
“我在外面等你。”
办公室里的百叶窗没拉严,阳光斜斜地落在办公桌的协议上。
“数据广告上线计划” 几个字还露在外面,像根刺扎在我眼里。
“刘军?”
Richard 抬起头,看到我手里的辞职信,愣了一下。
随即放下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吧。”
他没立刻接信,反而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眼神落在我身上,带着点复杂。
“真的想好了?游戏部的岗位我已经跟张经理确认了,下周就能交接。”
我把辞职信放在他面前,纸页轻轻响了一声。
“谢谢您的好意,Richard 总监,但我还是决定离开。”
我想起昨天晚上翻到的郝曼丽的文档,里面写着 “真正的技术,应该让用户觉得安全,而不是被算计”。
这话像在耳边提醒我,“我想去做真正能守护数据安全的事,而不是用技术帮广告商找用户。”
Richard 盯着辞职信看了很久,指尖在 “因个人职业规划调整” 那句上划了划,突然笑了,语气里满是惋惜。
“我知道你不是因为‘职业规划’,你是在跟我赌气,跟公司赌气。”
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签字栏上方,却没立刻落下。
“你知道吗?去年 LdAp 系统初测时,总部就注意到你了,说你是‘最懂用户的技术人’,本来想等 q4 结束,把你调到亚太区技术核心组 —— 可惜了你的技术。”
我的心猛地一震,没想到总部居然关注过我。
可随即想起那些注销账号的老用户日志,想起安安画的歪歪扭扭的 “家”,还是摇了摇头。
“技术再好,要是用错了地方,也没意义。曼丽说过,‘技术应该像伞,帮用户挡住风险,而不是像筛子,筛选他们的隐私’,我想守住这句话。”
Richard 的笔尖顿了顿,终于在签字栏落下名字,字迹比平时潦草。
“我尊重你的选择。以后要是想回来,只要我还在网益,技术部永远有你的位置。”
他把辞职信推回给我,又从抽屉里拿出张名片。
“这是我朋友的联系方式,他在深信服做技术总监,你去面试时提我的名字,会方便些。”
我接过名片,指尖传来卡片的凉意,心里突然有点暖 。
原来他不是真的只看重 KpI,只是站在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无奈。
“谢谢您,Richard 总监。”
走出办公室时,老谭立刻迎上来。
“签了?”
我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到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陈建仁抱着个文件夹,哼着歌走过来。
看到我手里的辞职信,脚步顿住了。
“哟,这不是刘军吗?”
他凑过来,眼神落在辞职信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是终于想通了?要走了?”
他故意提高声音,引得旁边工位的员工都看过来。
“早该走了,省得在这挡路 —— 数据广告项目没了你,推进得更快,q4 的奖金说不定还能多拿点。”
老谭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我和陈建仁之间,语气冷得像冰。
“陈副总,您说的有点过了!刘军是网益的功臣,不是你嘴里的‘挡路石’!要是再胡说,我就把你扣奖金、打压同事的证据,直接发给总部审计组!”
陈建仁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盯着老谭手里的档案袋,估计是怕里面有他的把柄,没再敢多说。
悻悻地哼了一声,转身往行政部走。
路过小李工位时,还故意撞了下桌子,笔记散落一地。
“别跟他一般见识。”
老谭拍了拍我的肩膀。
“咱们去行政部交信,然后我帮你收拾东西。”
我弯腰帮小李捡笔记。
他红着眼眶说:“军哥,以后我要是遇到技术问题,还能给你打电话吗?”
“当然能。”
我把笔记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头。
“记住,不管做什么技术,都要守住良心,别被别人带偏了。”
小李用力点头,眼眶更红了。
行政部的大姐接过辞职信,仔细看了一遍,叹了口气。
“多好的小伙子,怎么就走了?上次反外挂系统上线,你还帮我找回了被盗的游戏账号呢。”
她在离职表上盖了章,把其中一份递给我。
“以后常回来看看,老谭还在这儿呢。”
走出行政部时,老谭帮我拎着收拾好的东西。
一个装着衣物的背包,一个装着证书的档案袋,还有小李偷偷塞给我的 U 盘,里面存着隐私保护模块的代码。
我们慢慢往电梯走。
走廊里的绿萝还在滴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像我在网益的这五年,有温暖,有争执,有遗憾,却更多的是成长。
“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老谭突然说,“就去上次的糖水铺,我请你吃双皮奶。”
我点点头,心里有点酸。
这两年,老谭像个大哥一样照顾我。
帮我挡陈建仁的刁难,帮我申请补贴,现在还要为我践行。
电梯门打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技术部的方向。
小李正趴在桌上,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
老谭说的绿萝还在窗台,LdAp 系统的维护手册还在档案袋里,这些都成了我心里的念想。
走出网益大楼时,阳光落在身上,暖烘烘的。
我掏出手机,给钟佳琪发了条短信。
“辞职信已经交了,下个月我去伦敦接你们,安安的房间我已经找好了,有阳台,能放她的泰迪熊。”
很快收到了回复,附带一张安安的视频。
小女孩穿着新裙子,在伦敦的公园里跑。
她笑着说:“爸爸,我等着你来接我,我要吃广州的糖葫芦!”
我看着视频,眼泪差点掉下来,却笑着加快了脚步。
口袋里的郝曼丽的笔记本硌着掌心,封面的向日葵还在。
我知道,离开网益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
我要接安安和钟佳琪回广州,要继续付郝曼丽的冷冻费,要做真正守护数据安全的技术。
要等 2025 年,等郝曼丽醒过来,跟她分享这些年的故事。
晚风慢慢吹过来,带着广州特有的桂花香。
我抬头看了看天,蓝得像大学时的草坪。
那时的我们,对未来有很多期待。
现在的我,终于活成了自己期待的样子。
守住初心,守住约定,守住那些值得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