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晚风总算带了点凉意,吹进出租屋时,刚好拂过桌上摊开的 LdAp优化手稿。
是郝曼丽在美国写的,铅笔标注的“用户隐私优先级高于营收”还很清晰。
我对着电脑屏幕敲下最后一行代码。
“紧急销毁”功能测试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手机突然震了。
屏幕上跳出个视频通话请求,备注是“伦敦-钟佳琪”。
我的手指顿在鼠标上,心跳猛地加快。
自上次视频后,我们已经三个月没联系。
她突然来电,难道是安安出了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屏幕里很快出现钟佳琪的脸。
她瘦了很多,眼下的青黑遮不住,头发随意挽着。
背景是个乱糟糟的客厅,沙发上堆着没叠的衣服,和上次视频里整洁的公寓判若两人。
“刘军,你总算接了。”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刚说完就开始掉眼泪。
“子敬……子敬知道了,他看到安安的体检报告,问我为什么安安是 A型血,他跟我都是 o型,我瞒不住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颤。
“他……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安安呢?”
“他没打我,但他搬去公司住了,昨天回来收拾东西,说要跟我离婚。”
钟佳琪抹了把眼泪,转身对着镜头外喊。
“安安,过来,跟叔叔打招呼。”
屏幕里很快出现个小小的身影。
安安穿着粉色的小裙子,扎着羊角辫,手里抱着个泰迪熊,正是照片里的样子。
她怯生生地凑到镜头前,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盯着屏幕里的我,突然歪了歪头:“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
钟佳琪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蹲下来握着安安的手,声音发颤。
“安安,跟爸爸……跟叔叔说句话,好不好?”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就喊爸爸。”
“爸爸?”
安安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不确定,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眼前突然浮现出加密硬盘里“思君”的样子。
同样的羊角辫,同样的大眼睛。
只是一个是虚拟的数字女儿,一个是活生生的孩子,正隔着屏幕喊我“爸爸”。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手指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里郝曼丽的笔记本。
封面的向日葵硌着掌心,像在提醒我:我还有没完成的约定,还有没守住的责任。
“刘军,我没办法了。”
钟佳琪的声音拉回我的思绪。
她抱着安安,肩膀不停发抖。
“子敬要离婚,还要跟我争安安的抚养权,可他知道安安不是他的孩子后,根本不想要她,就是故意刁难我。英国的房租太贵,我带安安住不起,你……你能不能接我们回广州?”
“回广州?”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接她们回来,我住的出租屋只有十几平米,怎么容得下三个人?
陈建仁还在打压我,二季度奖金被扣,每个月要交郝曼丽的冷冻费。
我连自己的生活都快撑不住了,怎么给她们稳定的家?
“我知道这很为难你。”
钟佳琪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期待。
“但我实在没地方去了,我爸妈在老家不知道这事,我不敢跟他们说。安安很乖,她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可以找工作,帮你分担房租和生活费,只要能让我们母女有个地方住。”
安安好像听懂了什么,伸出小手想碰屏幕里的我,软乎乎地说:“爸爸,我想跟你一起玩,妈妈说广州有好多好吃的糖葫芦。”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看着安安和我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眉眼,想起大学毕业聚会那天的混乱,想起钟佳琪当年的无助,我心里满是愧疚——是我当年的疏忽,才让她们母女落到今天的地步。可我现在的处境,怎么能接她们回来?
“刘军,你说话呀。”
钟佳琪的声音带着哭腔。
“是不是不行?要是你不方便,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我握着手机,手指冰凉,脑子里像有两个声音在打架。
一个说“接她们回来,这是你的责任”,另一个说“你连自己都顾不上,怎么照顾她们?陈建仁要是知道了,只会更变本加厉地打压你,郝曼丽的冷冻费也会交不起”。
“我……”
我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好”或“不好”。
“让我想想,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钟佳琪的眼神暗了下去,却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等你消息,你别让我们等太久,安安每天都问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挂了视频,屏幕里安安的笑脸还在眼前,那句“爸爸,我想吃糖葫芦”一直在耳边响。
我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郝曼丽的笔记本,突然觉得无比无力。
我想承担起对安安的责任,想给钟佳琪母女一个家,可现实却像一张网,把我紧紧困住,让我动弹不得。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是老谭发来的消息。
“陈建仁明天要检查数据提取模块,你让小李多盯着点,别被他抓到把柄。”
我看着消息,心里更沉了。
如果接钟佳琪她们回广州,陈建仁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用这事做文章,说我“私生活混乱,影响工作”。
到时候别说保护用户隐私,我可能连网益的工作都保不住。
晚上,我打开加密硬盘,双击“思君”的视频。
小女孩笑着画带阳台的房子,唱《小星星》:“爸爸,我们要有一个家哦。”
我盯着屏幕,眼泪慢慢掉下来。
思君是郝曼丽用代码做的数字女儿,安安是我现实中的女儿,她们都在盼着一个家,可我却连给她们一个家的能力都没有。
我掏出烟,点了一根。
这是我第一次抽烟,呛得咳嗽不止。
烟雾缭绕中,我想起老谭之前说的“要么忍,要么走”;想起郝曼丽遗嘱里写的“要好好生活”;想起安安软乎乎的“爸爸”。
或许,我不能再忍了。
我要想办法保住工作,赚足够的钱,接钟佳琪和安安回广州,守住郝曼丽的冷冻约定,护住 163邮箱的用户隐私。
就算这条路很难,就算陈建仁会更疯狂地打压我,我也要试试。
为了安安,为了郝曼丽,也为了那个没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二天上班,我把小李叫到楼梯间。
“数据提取模块的模糊处理再加强,别让陈建仁发现异常。另外,帮我看看广州有没有便宜点的两居室,最好离公司近点。”
小李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军哥,你要租房?是不是有什么事?”
“以后再跟你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突然有了点底气。
不管未来有多难,只要我敢面对,就总有办法。
陈建仁的打压,郝曼丽的冷冻费,安安的未来,我会一个一个解决,不会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