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广州还裹着春节的余温。
家里的春联没摘,Eva买的年桔还挂着小红灯笼。
她正趴在阳台给新种的多肉浇水,嘴里哼着年前听的粤语歌。
阳光落在她发梢上,暖得像块棉花。
我坐在客厅拆快递,手里捏着剪刀,心里却有点慌。
刚收到个深圳寄来的包裹,没有寄件人姓名,只有一串模糊的地址。
尾号是“科技园路”,那是曼丽之前住的片区。
“又买什么了?最近你快递怎么这么多?”
Eva端着水杯走过来,凑过来看了眼包裹。
“深圳寄来的?是不是你上次说的技术手册?”
“嗯……应该是吧,之前跟深圳的供应商订的。”
我赶紧把包裹往身后藏了藏,手指攥着剪刀有点发紧。
“你先去看电视,我拆完给你说。”
Eva没多想,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行,拆完记得洗手,等会儿给你煮汤圆,黑芝麻馅的,你最爱吃的。”
她转身去了客厅,电视里传来粤语新闻的声音,我却没心思听。
赶紧拿着包裹躲进卧室,反锁了门。
包裹很轻,摸起来像个小盒子。
拆开外层的快递袋,里面是个黑色的移动硬盘,巴掌大小,外壳磨得有点旧。
上面贴着张泛黄的便签,字迹是我熟悉的。
曼丽的字,娟秀又带点歪,大学时她总用这种笔迹给我写纸条。
便签上只写了三行字:“刘军,按你的A型血、我的o型血,还有咱们大学时说的性格,虚拟了个女儿,叫‘思君’。硬盘有密码,是你大学时的学号。别让她知道,也别再想我。”
“思君”——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我眼里,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想起大学时的某个夜晚,我们躺在学校的草坪上。
她枕着我的胳膊,说以后要生个女儿,眼睛像她,双眼皮,笑起来有梨涡;
性格要像我,执着又有点轴。
还说要叫“思君”,说“不管以后去哪,都能想着你”。
那时候的月光很亮,她的声音软乎乎的。
我以为那会是我们的未来,没想到现在,只剩下一个藏在硬盘里的“数字女儿”。
我握着硬盘,手指在外壳上摩挲,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
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把硬盘插进去。
屏幕上弹出“请输入密码”的窗口,我颤抖着输入大学时的学号“”。
回车键按下的瞬间,硬盘里的文件夹跳了出来,只有一个命名为“思君”的文件,是个加密的视频格式。
鼠标悬在文件上,我却不敢点开。
脑子里全是曼丽在电话里的哭声。
她说“手术的时候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说“以后再也别联系了”;
还有Eva刚才笑着说“煮黑芝麻汤圆”的样子。
她还在规划我们的未来,还想着以后生个真正的孩子,我却瞒着她,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刘军,汤圆煮好了!快出来吃!”
Eva在客厅喊我,声音带着笑意。
我赶紧拔掉硬盘,把它塞进书桌最里面的抽屉,用旧毛衣盖住。
那是Eva去年给我织的,还没来得及穿。
走出卧室时,我擦了擦眼睛,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正常。
“来了,刚看了下供应商的手册,没什么问题。”
餐桌上摆着两碗汤圆,黑芝麻馅的,还冒着热气。
Eva舀了一个放进我碗里:“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对了,咱们之前说的买房,我昨天跟我妈说了,她愿意借咱们两万,这样首付就差两万了,你那个项目奖金下来,咱们就能订房了。”
我咬着汤圆,甜得发腻,心里却像裹了层苦药。
她还在为我们的家努力,我却藏着一个会毁了这一切的秘密。
“嗯,奖金应该快下来了,到时候咱们就去看东圃花园的那套两居室。”
我勉强笑了笑,不敢看她的眼睛。
吃完饭,Eva去洗碗,我借口“去公司拿份文件”,揣着硬盘出了门。
走到小区楼下,冷风一吹,我才稍微清醒了点。
不能把硬盘放在家里,万一Eva发现了,一切就完了。
打车到公司,科韵路的办公楼没多少人,大部分同事还在补春节的假期。
我打开办公室的门,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
里面放着之前的技术笔记、紫金勋章,还有曼丽送我的那支钢笔。
我把硬盘放在钢笔旁边,用旧文件盖住,轻轻关上抽屉,像是把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埋进了最深处。
坐在椅子上,我盯着抽屉的方向,心里又酸又疼。
打开电脑,我还是忍不住把硬盘插了进去,输入密码,点开了那个“思君”的文件。
视频里是个卡通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眼睛圆圆的,笑起来有个小梨涡,像极了曼丽描述的样子。
她会对着屏幕喊“爸爸”,会唱大学时曼丽最喜欢的《后来》,还会画歪歪扭扭的房子,说“这是爸爸和妈妈的家”。
我看着视频,眼泪砸在键盘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这个虚拟的“思君”,是曼丽用思念做的,也是我心里永远的愧疚。
我不敢看完,赶紧关掉视频,拔掉硬盘,重新藏好。
我知道,这个硬盘不能留,可我又舍不得删。
它是曼丽留给我的最后一点东西,也是我对那个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唯一的念想。
走的时候,我锁上办公室的门,回头看了眼抽屉的方向,心里默默想:就藏在这里吧,永远别让Eva知道,永远别再提起。
可我没料到,有些秘密藏得越久,越容易被揭开。
后来,当陈建仁查到我和曼丽的过往,当这个硬盘被他当作要挟我的筹码时,我才知道,我以为的“安全”,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欠下的愧疚,早晚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