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的手掌还停留在林砚肩上，指尖能感受到少年单薄却挺拔的骨骼。他凝视着桌上的边关地图，又转头看向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眼中满是探究：“彻儿，你说青岚关有三处防御盲区，可曾想过具体该如何布防？”
满座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砚身上，连一直含笑品茶的老夫人也微微前倾了身子。萧昊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暗自祈祷林砚答不上来。
林砚却神色坦然，走到地图西侧的狼牙谷位置：“此处谷深林密，可以采用‘烽火台错位布防’之法，将现有五座烽火台按高低差重新排列，形成交叉信号网，敌军无论从哪个方向来，都能在一刻钟内传信至主营，再设置伪装的乱石堆，内置绊马索与陷坑，再派十名弓弩手隐藏在两侧峭壁，敌军骑兵进入必死无疑，还有骑兵预备队，不应集中驻扎在关隘后侧，应当分作三队”。
他指尖移向中部的回音坡：“这里地势开阔却有回声干扰，可利用地形搭建假营寨迷惑敌军，真正的守军则藏在后方山腰的溶洞中，待敌军深入再前后夹击。”
最后落在东侧的望月涧：“此涧水流湍急，敌军若想偷渡，定会选择下游浅滩。可在水底暗设铁刺网，岸边种植带毒的荆棘丛，再安排水性好的士兵潜伏在对岸芦苇荡，专防小股渗透。”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连具体的兵力部署和防御器械都考虑到了，哪里像是纸上谈兵的样子？萧靖眼中的惊讶更甚，他亲自镇守过青岚关三年，自然知道这三处确实是防御薄弱点，当年还因此吃过小亏，只是从未与人细说过这些细节。
“那你所说的烽火台错位布防，具体该如何排列？” 萧靖追问不舍，语气中已带了几分考较的意味。
林砚取过桌上的茶杯当烽火台，在地图旁摆出五杯错落有致的阵型：“父亲您看，最高的主峰烽火台居中，东西两侧各设两座次高峰烽火台，形成‘品’字连环阵。无论敌军从哪个方向来，至少有两座烽火台能同时观测到，信号交叉验证可避免误报，传信速度也能提升一半。”
他拿起茶壶当敌军主营，演示着不同方向来犯时的预警路线：“而且错位排列能让敌军无法精准定位烽火台位置，减少被炮火摧毁的风险。”
萧靖越听越心惊，这些布置看似简单，却处处透着实战经验的积累。他忽然想起柳姨娘临终前的话：“彻儿只是性子野了些，其实心里亮堂着呢。” 当年他只当是妇人之仁的偏爱，如今看来，竟是自己忽略了这个儿子。
“骑兵预备队的分兵之法，你又是怎么想的？” 萧靖的声音不自觉地温和了许多。
“青岚关侧翼有三处密林，” 林砚指向地图上的标记，“可将三百骑兵分为三队，每队百人，各带五日干粮潜伏其中。敌军主力攻城时，左路骑兵袭扰粮草，右路骑兵破坏后路，中路骑兵则绕至敌军主营后方，专斩指挥旗帜。”
他抬头看向萧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兵法云‘以正合，以奇胜’，正面防御再坚固，也需奇兵牵制，才能让敌军首尾不能相顾。”
“好一个‘以奇胜’！” 萧靖抚掌大笑，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彻儿，这些法子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林砚适时露出几分腼腆：“病中无事翻看大哥留在书房的兵书，又听护院的老兵讲过些边关故事，就自己瞎琢磨的，若是说得不对，还请父亲指正。” 他巧妙地将功劳分给萧衍，既不得罪人，又显得谦逊。
萧衍果然朗声笑道：“三弟过谦了，这些见解连为兄都自愧不如。父亲，三弟有如此才思，若是加以培养，将来定能为侯府出力。”
萧靖看着林砚的目光彻底变了，不再是以往的失望与恼怒，而是多了几分审视与期待。他忽然想起这孩子小时候，也曾拿着木剑追在自己身后喊 “要像父亲一样镇守边关”，只是后来被柳姨娘宠得越发顽劣，才渐渐荒废了。
“你能有这份心就好。” 萧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明日起，你搬去前院书房住，把大哥的兵书都好好看看，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让三公子搬去前院书房，还要亲自教导，这待遇连萧昊都未曾有过！赵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林砚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连忙躬身行礼：“谢父亲栽培，儿子定不负所望。”
老夫人看着这父慈子孝的场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侯爷能这样教导彻儿，老身也就放心了。一家人就该这样和和睦睦，共兴家业。”
萧靖笑着应是，又与林砚讨论了些边关的风土人情，言语间的亲近让萧昊如坐针毡。这场家宴，最终以林砚的大放异彩落下帷幕。
散席时，萧靖特意让林砚与他同行：“彻儿，陪为父走走。” 月光下，父子俩的身影被拉得很长，萧靖不时询问他养病的情况和读书的心得，林砚都一一恭敬作答。
走到分叉路口，萧靖停下脚步，看着林砚：“以前是父亲对你太严厉，总觉得你不成器。但今日看来，是父亲错了，你已经长大了。”
林砚心中一暖，眼眶微微发热：“父亲言重了，是儿子以前不懂事，让父亲操心了。”
萧靖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但林砚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父亲对他的印象已经彻底改观，这便是他在侯府立足的最大底气。
回到偏院，忠伯和小翠早已等在门口，见他回来连忙迎上前：“公子，您可回来了！侯爷让您搬去前院，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林砚笑着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