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江陵码头。
魏延独自一人站在码头上,只穿着一身寻常的武人劲装。
他的身后不远处,几名负责交接的朝廷官员正交头接耳。
不时将既敬畏又困惑的视线投向他。
征北将军亲自来码头接人?
这可朕是天大的稀奇事啊。
不久后。
一艘挂着大汉旗号的楼船,破开晨雾缓缓靠岸。
官员们立刻整理衣冠,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准备上前迎接。
然而魏延却先他们一步,径直走向了刚刚搭好的跳板。
四道身影,依次从船上走下。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步履从容,一身白衣在灰蒙蒙的晨雾中格外显眼,正是陆逊。
他身后紧跟着一个年轻人,眉宇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锐气与骄矜,正是诸葛恪。
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对那些官吏的讨好视线浑不在意。
再往后,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少年,那是邓艾。
最后一人,身形单薄面容冷峻,一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少年人的活泼,正是钟离牧。
“下官见过征北将军!”
前来交接的官员满脸堆笑地凑了上来。
“这几位便是江东调派来的俊才,下官已备好馆驿……”
魏延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视线从陆逊、诸葛恪、邓艾、钟离牧四人脸上一一扫过。
这就是诸葛亮给他送来的“刀”。
这就是他未来在汉中立足的根基。
“本将就不为你们接风洗尘了,跟我来吧。”
魏延淡淡吐出一句话,转身就走。
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没有半点客套。
四人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只留下那几个朝廷官员,伸着手僵在原地,满脸的错愕与尴尬。
……
魏延的临时府邸内。
大门紧闭,院内空无一人。
魏延将四人领入主厅,亲自关上房门。
没有上茶,没有问候。
他直接开门见山,将昨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从益州派的拉拢,到朝堂之上对刘封的弹劾,再到刘备震怒将其下狱。
最后是昨夜在丞相府密室中与刘备、诸葛亮的惊天密谈。
他讲得很快也很平静,就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事。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狠狠砸进四位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心中。
厅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们本以为是来江陵报道,等待前往汉中的任命。
谁能想到人还没认全脚跟还没站稳,就一头扎进了“兵变夺储”这种足以让整个大汉天翻地覆的政治漩涡里!
“将军!”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诸葛恪。
他的脸上非但没有惊惧,反而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芒。
“此乃天赐良机啊!”
他向前一步,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高亢。
“朝堂之上派系林立,早已是沉疴积弊!正可借此雷霆手段清除异己,为将军为大汉扫清障碍!”
在他看来这哪里是危机,分明是一场华丽的政治表演舞台。
是他诸葛元逊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一旁的邓艾依旧沉默。
他从怀中摸出一卷竹简和一截炭笔,蹲在角落里开始在竹简上飞快地写画着什么。
益州派、荆州派、元老派、关羽、张飞、刘封……
一个个名字和势力被他用线条连接起来,形成一张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
而钟离牧的反应,则简单到了极致。
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直视着魏延,只问了两个字。
“杀谁?”
没有问前因后果,不关心政治博弈。
他只关心目标,以及如何最高效地清除目标。
魏延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一个野心勃勃的谋士。
一个沉默的战术分析器。
一个智勇兼备的少年武人。
很好,都很有精神。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曾开口的白衣青年身上。
陆逊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像诸葛恪那样激动,也没有像邓艾那样埋头分析,更没有像钟离牧那样杀气毕露。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眼眸深处仿佛有一片深邃的星空在缓缓流转。
“将军。”
他先是对着魏延躬身一礼,姿态谦和。
“恕逊直言。”
“此事关键,不在于查清卫将军是否真的密谋兵变。真相如何,对于陛下和丞相而言已是次要。”
“重要的是这场风波已经动摇了国本,撕裂了朝堂。陛下的雷霆之怒,名为惩处刘封,实为终结这场争论。”
“所以我们的任务,不是去当一个查案的酷吏挖出真相,让皇室颜面扫地,让朝堂更加动荡。”
“我们的任务是为陛下和丞相,找到一个最体面,代价最小的方式,来结束这场立储之争。”
“我们要做的,不是寻找真相,而是创造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接受的结果。”
一语惊醒梦中人,魏延心中猛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青年,再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惊艳的情绪。
陆逊不愧是能名留青史的大才。
诸葛恪看到的是机会,邓艾看到的是数据,钟离牧看到的是目标。
唯有陆逊,他看到了这盘棋的本质——政治!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刑事案件,而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在这场斗争里,真相往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让皇帝体面,让丞相安心,让各方势力都能找到台阶下。
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好一个陆伯言!
“伯言,你说得很好!”魏延忍不住大声赞道。
他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需要的就是你这种能看透棋局的头脑!”
他环视众人,目光灼灼。
“诸位,欢迎来到江陵。你们抵达京师后的第一次大考,现在正式开始了。”
他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一股强大的自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既然伯言已经点明了棋局的本质,那我们的第一步,就不能落在棋盘上。”
诸葛恪、邓艾、钟离牧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魏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们要先去稳住棋盘外,那个最关键也最不稳定的棋子。”
陆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魏延没有再多做解释,他径直走向大门一把拉开。
“那剌!”
“末将在!”
“备马,本将要去天牢!”